第八卷 惡靈也沒有關係(下)</p>
第十五章 八月十四日 午後六點以後從屋子裡飛奔出來,岸邊已經聚集了好些看熱鬨的人。</p>
周圍彌漫著厚重的傍晚的味道,水中映著岸邊山峰的倒影、湖麵的小船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鮮明刺眼、湖水沐浴在夕陽的餘輝中閃閃發光。</p>
摩托艇旁邊的水麵潛水員的腦袋冒了出來,朝船裡的人遞出一根繩索,船上的人開始往上拉,一會兒之後睡眠出現一個已經褪色的灰色布塊一樣的東西,水裡的潛水員爬上船,隨即船就開動了朝岸邊駛來。這一瞬間我感覺我們好像在看著什麼儀式一樣。</p>
船靠岸了在岸邊擱淺停下,潛水員跳下來拉住繩索拽了出來、、、、灰色的、、、不對,是臟掉了的銀色的薄布卷。將他抬上岸邊,這時一個人影開始朝這邊走了過來——是那魯。</p>
那魯走到已經被拉開的布卷旁邊伸出手,立刻被一個中年潛水員製止了。</p>
不要碰!</p>
沒事的,沒關係的。</p>
那魯在旁邊跪下,雪白的手將薄布掀開來、薄布包著的邊上隱約可以窺見一縷漆黑的頭發,旁邊的潛水員立刻將眼神轉了開去。</p>
那魯直直地往下看去、、、、接著冷靜地將薄布蓋了回去,沉默地站了起來。</p>
沒有眼淚也沒有痛苦、安靜的一張臉。</p>
這事一下子變成了大騷亂,我和真砂子、綾子還有森小姐早早地先行帶上那魯的母親回到了露營地。</p>
他父親好像是叫馬迪鬆戴維士、母親是魯埃爾戴維士。按照森小姐所說為了和同樣獲得博士稱號的那魯區彆開來就稱呼他父親為戴維士教授,雖然不知道年齡但我想應該是和我爸媽差不多年紀吧。</p>
戴維士教授是茶色的頭發、戴維士夫人和非常漂亮的金發,眼睛教授的是藍色的、夫人的是紫色的。</p>
戴維士夫人已經哭了很長時間了,好難受好難受。旁人也無法找到合適的安慰的話語,過了好長時間之後窗外變暗了,夫人才從森小姐的肩膀上抬起頭來。</p>
讓你們見笑了。</p>
感覺有些生硬的日語</p>
沒跟大家打個招呼,真的很對不起。</p>
看著那雙哭腫的眼睛,大家都搖了搖頭</p>
我說的日語你們能聽懂嗎?</p>
您說得非常好了。</p>
真砂子回話,夫人終於微微笑了笑,可仍從那微笑之後有些顫抖的嘴角感覺到她的悲痛。</p>
因為那倆家夥老用日語說悄悄話,所以我就也學了日語,但是日語太難了,我說得不好,請多多包涵。</p>
那倆家夥,說的是那魯和金吧。</p>
那魯承蒙你們照顧了,謝謝。</p>
沒有了,大家都是彼此照顧。</p>
真砂子點了點頭,綾子站了起來</p>
快喝茶吧,快涼了。</p>
那個、、、、真的感到很惋惜、、、</p>
說完,夫人看向森小姐,森小姐用英語說了什麼之後,夫人朝我笑了。</p>
謝謝,你就是穀山小姐嗎?</p>
嗯,是的,您好!</p>
你好,那魯他人很難親近、不好相處,謝謝你包容他了。</p>
按她說的話,看來是知道我在工作室打工的吧</p>
真的,還是有點難以親近呢。</p>
夫人聽這話笑了。</p>
但是確實是個好孩子。</p>
嗯,我知道的。</p>
我從心底為他倆感到驕傲。</p>
說著將握著的手帕展開來,手掌裡握著的是張名片大小的相框,輕輕地撫摸著。見我在瞧便遞給我。</p>
非常的驕傲!</p>
照片裡是兩個少年,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身高、一個的臉色要比另外一個要多幾分溫柔,兩個那魯。</p>
、、、、這是金?</p>
我指著其中一個,金是笑著的,那魯的眉頭總是稍稍皺著的。</p>
好像有兩個金一樣呢!</p>
旁邊看著照片的真砂子說道,確實是呢!</p>
與其說是兩個那魯倒不如說是兩個金來得合適,理由一看照片就知道了。因為那魯穿的是深藍色的毛衣、襯衫也是粗布藍的,第一次看到那魯穿這樣的衣服。</p>
、、、、啊,這樣啊。</p>
我明白了</p>
那是、、、、喪服。</p>
一直穿著全黑的衣服,那是為了金而穿的喪服——</p>
為了失去的另外一個自己。</p>
突然一下子眼淚好像要決堤而出,慌慌張張地趕緊憋了回去。我怎麼可以在他媽媽麵前流淚,我有什麼權利哭泣?有這樣的悲痛必須要是對他的事情非常的了解,非常喜歡他的人才可以的!</p>
我把照片還給了夫人,夫人很寶貝地握在了手裡。</p>
金他好可憐!</p>
夫人說著,眼淚再度流了出來。</p>
我想那魯他肯定也好難受。</p>
嗯</p>
明明是一起出生的,可是卻這個樣子分開,真的好可憐。</p>
我知道的。</p>
說著,淚水再也無法抑製了,我站了起來,朝門外快步走了出去——</p>
2——</p>
還真沒出息啊</p>
我靠在樹上,樹林裡月光灑了一地。</p>
我明明不該哭的,明明還有比我更痛苦、更難受的人在的,明明應該是我去安慰、鼓勵他們的,可我卻</p>
不把臉朝上抬高的話,眼淚就要不受控製了</p>
胸口好疼啊好痛苦</p>
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痛、這麼難受,我不知道</p>
嗚——</p>
好想哭,卻又不想哭。</p>
接著,我聽到了一個聲音,讓我呆了一下。</p>
你在乾什麼?</p>
乾嘛?準備把月亮吃了嗎?還是在等著月亮掉到你嘴裡?</p>
真是的,嘴巴還是這麼毒。</p>
但是,因為他的這句話快要流出來的眼淚也忍回去了,那就特彆原諒你這一次吧。</p>
我才沒有想吃月亮!</p>
魯埃爾呢?</p>
居然直接叫自己媽媽的名字</p>
在我們屋子裡,你哥哥呢?</p>
警察運走了。</p>
嗯</p>
為什麼他能這麼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啊?我好像又要生氣了。</p>
一點都不老實</p>
什麼?</p>
已經朝屋子方向走去的那魯回過頭來。</p>
你這不老實的家夥!你就老老實實地哭一場會怎麼樣啊?</p>
沒什麼好值得哭的。</p>
但是你很傷心不是嗎?</p>
那魯臉上浮現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p>
不湊巧我剛好就是個不懂感情的微妙之處的笨蛋。</p>
一點都不坦率。</p>
誰都會死。</p>
聲音平靜下來了。</p>
百年之後,認識的人就會都不在了。</p>
不是這個問題了。</p>
就是。</p>
真是個榆木腦袋。</p>
我抬頭看著月光道</p>
那魯要回英國了呢</p>
啊。;\*u&|4t6tk</p>
都現在了,豁出去了,說就說了吧。</p>
那個,我喜歡你。</p>
收到你好意的事的話,白天我已經聽到耳朵都起繭子了。</p>
笨蛋!不是那個意思了!</p>
我看著那魯,那魯有些不可思議的回望著我,我不禁笑了。</p>
你還不是一般的遲鈍啊</p>
什麼?</p>
那個我說的是非常特彆的那種喜歡了啦!</p>
那魯斜著臉漆黑的眸子看向我,接著雪白的臉上隱隱出現了有些模糊的笑容。</p>
是我?還是金?</p>
一瞬間,我呆住了。</p>
這家夥,他說的什麼啊!</p>
這個</p>
這種問題,還用問嗎?這種問題</p>
因為那魯要回去了,所以我才我明明隻是打算把喜歡他的心情傳遞給他而已啊!因為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啊,已經再也見不到了。</p>
看不到那張笑臉,不管在什麼樣的夢裡,他都不會再出現了。</p>
我回答不了,後悔、不甘、心痛的淚水不斷地湧出來。</p>
我我,我不知道啊!</p>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不是那魯啊!我沒想到那是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的人啊!我以為肯定是我希望那魯能夠那樣對我笑,所以才會有那樣的夢可明明那魯是絕對不可能那樣對我笑的。</p>
我我不知道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p>
一直都在幫著我、鼓勵我,可我卻一直都沒跟他說聲謝謝,一直以來都是我弄錯了,到最後的最後一直都弄錯了。</p>
一直一直以來我都隻是在叫著他那魯。</p>
隻是這樣叫他,可真正的他我連一次都沒有打算去了解過。</p>
胸口好痛,想要死掉的痛。</p>
跌坐在地上,我放聲大哭著——</p>
3——</p>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可以止住哽咽的時候我慢慢抬起頭</p>
反正</p>
聽到身邊傳來的聲音我嚇了一跳,發現了就站在我身邊的那魯。還以為他早就已經走掉了,可沒想到他還在,我稍稍有些愣住了</p>
反正,就算是討厭也還是會見麵的。</p>
扭過頭去,那張雪白的臉淡淡地吐出這句話。</p>
百年之後?</p>
麻衣的情況的話估計得要兩百年也說不定。</p>
是啊!</p>
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一樣,坐在地上的我無法站起來。</p>
我肯定會長壽的,因為我又蠢又笨。</p>
也是啊。</p>
這句話倒希望你能否定一下呢。</p>
麵對現實不好一點嗎?</p>
嗯</p>
要告訴我就好了,要一開始就告訴我事情原委就好了,我就不會犯這種錯誤了,我恨你。</p>
會犯這種錯誤那也是你自己的判斷有問題,再說我是那種好出風頭愛管閒事的性格嗎?</p>
那倒也是啊</p>
笑著,眼淚再次滑落。</p>
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笨蛋一樣就算不知道真相,可情緒還是不受控製地受那魯的一言一行影響。</p>
嗯?</p>
月光傾瀉在樹林裡,蟲子在輕聲地鳴叫著。</p>
氣氛好好哦!</p>
哈?</p>
我抬起頭向上伸出舌頭</p>
這要是在不久之前的話我肯定會興奮得不行的。</p>
想讓我同意你的這種想法還真有點難。</p>
就是高興了拉!這就是少女心了拉可是現在知道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也就沒什麼意義了</p>
說完我立刻掐了自己一下(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p>
不對,我說錯話了,對不起。</p>
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p>
我抬起頭看著這冷淡嗓音的主人,那魯他皺著眉頭。</p>
一樣的外貌、一樣的能力、但是一個性格好一個惡劣你選哪個?</p>
性格好的。(這一瞬間如果麻衣選的是性格惡劣的,結局會怎麼樣?)</p>
就是這樣了。</p>
我明白了</p>
那魯還真是挺可憐的呢。</p>
或許周圍的女孩子全都被他哥哥吸引走了吧。</p>
那樣正好,樂得清淨。</p>
笨蛋學者。</p>
那魯看著我,我笑了</p>
金說的,他說你就是個單純的笨蛋學者。</p>
那魯歎了口氣,我也笑著站了起來。</p>
明明外表這麼相似,可是性格卻完全不同呢</p>
沒能讓您如願,真是非常抱歉了。</p>
嗯,要性格有那麼丁點兒相似的話,我也會被誘惑得暈暈乎乎的。</p>
那魯,對不起,說了這麼多不好的話!請原諒我,我現在要不這樣說的話,我會無法振作起來。</p>
後悔還來得及。</p>
我笑了</p>
莫非你有喜歡的人?</p>
剛問完那魯就擺出一張嚇了一跳的表情。</p>
我嗎?</p>
嗯果然還是沒有啊。一瞬間,我還以為你在英國有一個想見的人呢。</p>
這是為了真砂子問的,看我人多好。</p>
是有一個我已經追了五年的女人。</p>
騙人!真的?</p>
溫布爾登的女人。</p>
是那個網球的溫布爾登嗎?</p>
嗯,她住在一棟老房子的閣樓裡。</p>
多少歲?很漂亮嗎?</p>
不清楚,大概已經過了八十歲了。</p>
失望ING</p>
是個活人吧?</p>
那魯笑了</p>
她的資料我收集得很清楚一年中她隻在這個時候出現,我想回去之後就先去見她。</p>
呀呐呀呐,看來還真的挺期待的呢</p>
能這樣一年見上一麵已經很幸福了。</p>
我喃喃自語著。</p>
或許還是見不到比較幸福吧。</p>
也許吧。</p>
那魯被月光籠罩著的側臉真的好像他,完了,我又想哭了</p>
他的笑臉好美,我好喜歡</p>
是嗎?</p>
真的,真的,非常漂亮了拉!</p>
是啊——</p>
4——</p>
麻衣,你沒事吧?</p>
聽到綾子的聲音我睜開眼睛,唔——好刺眼。</p>
早唔</p>
沒事吧,你這家夥眼睛都腫起來了。</p>
啊,疼</p>
冷敷一下會好一點。</p>
真砂子把濕毛巾遞給我。</p>
完了,眼睛睜不開了</p>
昨天晚上偷著哭了吧!</p>
嗯,半夜爬起來不小心就哭了,我原本還以為昨晚可能會在夢裡見到他的,心裡還是有些期待</p>
昨天晚上回到屋子後,我就把事情經過一點不剩地全部告訴了綾子和真砂子,我沒有辦法憋在心裡。</p>
給,滴點眼藥水。</p>
謝謝。</p>
唔朝陽和眼藥水好薰眼睛啊。</p>
拿過手鏡,哇!真的,眼睛全都腫起來,慘兮兮的一張臉。</p>
嗯</p>
再好好冷敷一下了。</p>
呐,悲劇性的戀情,隻是表麵上的淒美,其實現實卻完全不一樣吧!</p>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你想頂著你那張臉一整天嗎?</p>
濕濕的毛巾放在臉上,好舒服。</p>
今天的早飯就在他們那邊做好了,你的我等下給你拿過來,等下你就再睡會兒,知道了嗎?</p>
綾子的聲音,接著是關門的聲音,毛巾還蓋在臉上的我朝綾子的方向揮了揮手。</p>
呐,真砂子</p>
什麼?</p>
昨天我想過了,真砂子還有機會哦。</p>
我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p>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不用你擔心,我本來就這麼想的。</p>
耶</p>
想要見他的話我會去見,機票我也不是買不起。問題是我去了他願不願意見我啊。</p>
沒事的啦,肯定會見你的。</p>
我懷疑。</p>
嗯,那是因為到現在為止那魯他就沒有給他自己騰出過多於的心思。肯定是一門心思就想著要找到金了。</p>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p>
嗯,確實還是有點問題了。</p>
還是有希望的了,好久以前真砂子不是還拉過那魯的胳膊嗎?不也沒見那魯他甩開你嗎,所以肯定未必就見得毫無希望了啦。</p>
真砂子歎了口氣。</p>
我想不是你想的那樣的。</p>
不是?</p>
那魯原本就是那種性格。</p>
哈啊?</p>
那魯被人纏上的時候好像很不會應付。</p>
啊</p>
我想他隻是不知道如何去應對吧,一開始我拉上他胳膊的時候他居然僵硬了差不多足足一分鐘。</p>
站起了來,毛巾掉到地上,我瞪著真砂子。</p>
真的?</p>
一分鐘真的嗎?</p>
真的。</p>
誒,但是後來你不也還經常拉嗎?</p>
真砂子立刻將頭扭向一邊。</p>
我自己也知道那樣做有點不知道矜持了,可是那也是因為那魯他完全沒有反應啊。</p>
啊原來如此啊。</p>
我想他大概不會處理這種事情了,所以之後才一直煩著他。</p>
這種非正常的追求方法不太好哦。</p>
我也知道了,所以最近才沒有那樣做了。</p>
了不起,加油!要不快點的話,我也要加入了哦!</p>
隨時恭候!</p>
哈哈,這麼自信。</p>
真的加入也可以嗎?不管怎麼樣他倆長得還真的很像的哦</p>
就衝你抱著的這種不純的動機,我就絕對不會把那魯讓給你的。</p>
啊,哈哈哈。</p>
我去給綾子幫忙了,你自己再把眼睛好好冷敷一下,要再哭的話,眼睛差不多就該不能見人了。</p>
要你管,反正我本來就不是真砂子你這樣的美人了。</p>
啊啦,你到現在才認清事實嗎!</p>
我抓下毛巾朝她扔去,可惜真砂子早已走到射程之外了。</p>
好好休息吧!</p>
揚著那樣豔麗的笑臉真砂子衝我擺了擺手。</p>
知道了啦,休息!休息!</p>
已經沒事了,不哭了。</p>
雖然沒有比這更難受的分離了,可是卻不能否定這份心情,我想我暫時會消沉一段時間吧,但總會熬過去的。</p>
雖然現在很痛苦、很痛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但人不能總是如此,大家肯定也有過類似的痛苦吧,然後加油熬過去,人生就是這樣的了。</p>
總覺的這話由我來說好像有些自大了吧。</p>
他想和我說的事到底是什麼啊</p>
唯有這個,讓我一直惦記著。</p>
這是金最後一次和我說的話。</p>
看來並非是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不過,說不定這也是人生的一部份呢。</p>
尾聲</p>
在日本,如果有朋友要離開了,大家會為他辦個送彆會。</p>
辦個送彆會吧,我不記得是誰在木屋裡提出的這個建議了,但是還記得當時是很容易地就全員一致通過了。</p>
那兩個人對這種吵鬨的場合肯定不喜歡的,不知道我們這樣做會不會讓他們討厭啊。</p>
其實,平時的話是不會有人說出開個送彆會這種話的,但是因為這次有森小姐站在我們這邊,自然底氣就足很多了。</p>
金被找到的第二天,他的遺體從警察局運回來之後隨即就火化了,骨灰被送回了故鄉。那魯的父母也已經先行一步回英國了,那魯和林先生、森小姐隨後也要趕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