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朝(1 / 2)

“公子您真不能再出去了。”宋憫枝披上潑墨白蓬,剛欲竄出門,抬腳便被止住了。

雪厚三尺,丫鬟整個人竟徑直跪了下去。

“快起來!”宋憫枝驚愣著睜大眼,伸手將人向上帶。

丫鬟卻未動,“公子,您莫要折煞奴婢了。”

“昨日不還……我不去了,你起來。”她嘴上說著,手下用力,終是將人拉起

丫鬟起身時,雪被融成水將下腿和鞋襪濕了個透。

還待再說什麼,便聽得外院浩浩聲響。

“公子……朝廷來人了,國公喚您快去前院。”一小小身影自拱門處竄進,止住不前,離得遠,直得丫鬟大聲說,聲音明顯喘著。

“你快些回房將衣物換了吧,順道與膳房盛碗薑湯喝,便說是我允的。”宋憫枝本就抑著的心情,登時停了幾拍,強鎮著回頭淡聲與丫鬟說完,便跨過雪地,從空處向外院奔去。

清晨的風夾著雪吹得人生冷,宋憫枝深一腳,淺一腳地渾噩出了內院。

“快,隨我跪迎聖旨!”宋國公早站於外院內。見人來了,揮開下擺,直直朝府門口跪去

宋憫枝瞧了眼生冷的剛掃開雪的硬地,頓了幾秒,跪在了宋國公後下方。

雖是低著頭,但腰背挺地筆直,仿佛隻一雙眼在對著地。

“迎聖旨———”人還未到,公公尖聲便穿破各家宅院的牆,定是連遠些的街市處也驚醒了,隻是如此浩大之景,無人敢直視。

天子親諭,閒人避內。

暖黃大駕自風雪中綿延數裡,帷旗被勁風吹得全然鋪展開來,自冬日中卷起一城暖氣。

為首之人錦帽貂裘,高位官員的赤紅官服精繡起五禽,躍然似生,落在雪中卻是可惜。

“臣恭迎聖駕———”宋國公見人已下馬踏入府門,先一叩首。

“宋青恭迎聖駕。”宋憫枝找準時間將聲音藏在國公沙啞卻扯開嗓子的聲音中。隨即叩首,在暗處稍縱即逝地皺了眉。

“宋青聽旨——”大臣兩手緊握卷軸,小心緩慢展開。

宋青深吸一口氣,再一叩首,不得起。地寒,很快便將她撐在地上的手凍紅。寒氣爬進五臟六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公之子宋氏宋青,富踔絕之能,計鬥負才……………朕考其鳳毛濟美,今策名就列,著即冊封爾太子太師之位,伴太子一側,牢其身性,曾其知行。…………命汝即刻入宮…………恪職堅守,欽此。”

“臣接旨”宋青直起身低頭舉手接過皇詔,字字清晰可聞。

“二位大人請起。”大臣上前兩手各虛扶了一下宋父子。

“張大人,已備了熱茶,請。”宋國公被人牽扶起,便是一張笑臉對上張臣。側身以做請。

“大人折煞老臣了。”張臣將官帽取下,舉手作揖,邁腳隨其入內。

“公子。”丫鬟還不待上前,便見宋憫枝自個起身了,與張臣那二人打了照麵,說了幾句客套話,才長吐出口熱氣,邊走遠邊拍打身上落雪。

丫鬟等宋憫枝點頭,將披風批於她身上,遞給宋憫枝一精巧暖爐。

暖爐熱氣溢散於漫漫大雪之中,化作虛無。

雪已停,昨夜府內眾人皆未休,或心事重重,或被命去掃開一道供馬行通的車道。

方勝、饕餮紋纏繞車外壁滿身,獨屬於一品官的紋樣…

車棚方正寬長,四壁皆以鐵鋪木而成,死板工整,卻是極穩。方式靜玄鐵和鸞懸於四簷之上,一時聽不得多的聲響。

“……青兒”宋國公邁過沉重腳步將宋憫枝手包裹起來。眼眶微紅。“在宮中,多加保重。”

宋憫枝已規矩束起冠,碎發全然梳起,一身九蟒五爪蟒袍完全遮掩起女子特征,沉沉壓在身上,玉鑲赤紅大帶束起腰身,顯得束手束腳。

“孩兒知道。”宋憫枝將手緩緩抽出,半步退後,齊手行全禮。“宋青,拜彆父親。”

宋國公托住她的手臂,將她扶起,隨後背過眼,負手而立。

宋憫枝接過官帽,一手托著,踏上車梯,彎腰入輿。

“走吧。”淡淡聲音自輿內透過車簾傳出,有些悶。

侍衛聽令,手下用力,皮鞭擊上馬身,清脆皮肉聲聽得人發疼。

方鈴自車輪沙粒摩擦聲中作玉石之聲。

宋憫枝將懷中暖爐抱得愈發緊了,伸手更壓緊了四處簾子。車內充斥冷澀空氣,車外是清晨未出的冬日之下冥冥青空。

她側靠在車壁上,閉上眼,聽外淒厲的風………

其中苦澀夾著摻憂的喜,未知的懼,厭,與或能預料的抑。

“快讓!”一人忙攔住想橫過的同友。“怎得了?”

“蠢貨,一品官員的車你也敢衝撞……”那人悄著聲,低頭走遠。

“大官!京城何時又出了大官!”

“喏,那裡頭那位的大公子。當日晨萬歲爺就派人傳旨來了。”同是聚在一起議論的一眾人等不知從哪竄出了一個聲音。

“那裡頭那位?不是隻有個待字閨中的小娘子嗎?”

“說是長子一直於在外城學師,及冠了才接回來的。”

“嫡子寄養在外城!你當真有趣。”一人嗤之以鼻。

“莫!好說當年……”

“……小宋大人。”竟是睡著了,卻也是,今日一早便被叫去穿戴朝服。

宋憫枝揉了幾下眼,清醒過來。

已是辰時,車內也亮了些。

她忙檢查衣冠,整理好官帽,戴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