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疑心(1 / 1)

她字字句句分外真切,晏修輕收長劍,鳳目微眯:“依你所言,祝昭儀同廢王情深意切,為何京中人人卻道廢王心係祝思儀?這又作何解釋?”小婢女:“若廢王當真與大小姐兩情相悅,當初又何必當眾拒婚,令她蒙羞?分明就是他心疼娘娘在大小姐手下受過的苦,伺機報複罷了。奴婢知道的雖不多,但可以保證口中絕無半分虛言。”晏修輕笑道:“除你之外,還有何人知曉此事?”小婢女低下頭,認真想了一番,對他搖頭道:“除了娘娘當初那位貼身婢女紅菱姐姐,沒有人知情了,隻是紅菱姐姐已死,陛下大可放——”“心”這一字還未說出,一柄長劍就刺穿了她的整個心房,直接穿至後背。晏修劍法極快,方才便是連半分虛影也沒留下,他用力抽回劍,小婢女瞪著空洞的雙眼,直愣愣地朝雪地倒下。雪地上的血色比紅梅還要豔麗。“能死在太阿劍下,是你的福氣。”晏修抬起太阿,劍身果然滴血不沾,他神色冷淡,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首一眼,徑直跨過,徐步往院外走去。……燕王府家底豐厚,怕是三天三夜都抄不完。墨玉正與彆的護龍衛一同忙碌,就見晏修獨身一人,沐雪向他走來。太阿劍雖歸鞘,靜靜佩在主人腰際,漫天大雪,蓋不住晏修未儘的殺氣。他寒聲道:“墨玉,隨朕同行回宮。”墨玉一愣,放下手裡的箱子,畢恭畢敬跟上前去。晏修往日鮮少叫他單獨隨行身側,今日他這一走,會不會永遠消失在人世?方才院中之事,今日前來抄家的所有人中,隻有自己一人聽見了隻言片語,但也僅僅是這隻言片語也夠要他一條性命。自方才那刻起,不好的預感一直縈繞於心。直到走出燕王府,晏修瞟他一眼:“公務時間心不在焉,想領罰了?”墨玉連忙答道:“屬下不敢。”胡順海早早聽命回宮,晏修身邊現在無人替他撐傘。墨玉小心拿出傘,還未撐開,晏修先行一步,步履如飛走向馬車:“愣著做什麼?跟上來。”墨玉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聲向他確認:“陛下,屬下也要上馬車?”晏修心力交瘁,閉目養神:“嗯,去廢王府邸。”看來自己今日是躲過這一劫了。隻是……隻是陛下雖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心裡到底是在意了那小婢女所說的話。這種關頭,那些天花亂墜的謊話,就算他一個外人也能聽得明白,有人故意要擺娘娘一遭。陛下為何還是要起疑心呢,唉。馬車行至摘下牌匾的逸王府,墨玉率先打開車門,迎身走出去。月夜風雪之中,廢王府大門前高舉起數隻火把,兵卒皆嚴陣以待,儼然已有人先他們一步到達此處。墨玉拂去麵上的碎雪,定睛一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身影,正是大理寺少卿傅逐。他為何會現身於此?未等他轉身向車內晏修稟報,傅逐雙眸一亮,又急又喜,忙跳下馬,走到高大的馬車外跪下行禮:“微臣見過陛下。”晏修沒有拉開車窗,聲音不大不小,自車內傳出:“傅大人何故現身於此?”傅逐直言:“啟稟陛下,簷上鬼一案已告破,與廢王府有關。此前西京動亂,臣無法及時辦案,拖延至今。聽聞陛下今日返京,本欲進宮稟報,又得知陛下去了燕王府親自督查抄家事宜。萬般無奈之下,臣隻得先斬後奏之舉,先行一步到廢王府提人。”就這麼件小事?晏修揉了揉眉心:“傅大人先斬後奏也是因案情所需,當免罪,可你既要提人,為何率兵包圍此地?”這才是傅逐真正擔心的。他語速飛快,字字清晰有力:“啟稟陛下,那位庶人已經人間蒸發,不在廢王府之中!廢王府已是人去樓空!臣恐餘下之人出逃,不得已才率兵包圍此地。”晏修坐直身子,一把推開車窗:“什麼?”……逸王府後院。從東都歸來,日夜兼程,馬不停蹄,晏修就沒坐下休息片刻。現在更是親自在原先晏行常住的寢屋內搜尋,沒讓任何外人進內打擾。今日經曆的種種足夠他倒下八百回。可他一國天子,絕不能不堪一擊,絕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太後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會遭報應時,他連心寒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有一絲想笑;得知自己的孽種弟弟早被太後親手害死時,他難免唏噓,感慨造化弄人;看見曾幾何時叱吒風雲的燕王,在他麵前鮮血四濺,往後北地人心將徹底歸於自己時,他隻覺人之一生變幻無常。直到祝思嘉院中那個婢女,向他說出一切所謂的“私情”。他忽覺天地之大,宇宙廣闊浩渺,小小塵世卻無他能容身之地。他不該懷疑祝思嘉的,不該以最壞的想法去揣摩枕邊之人的。可人性便是如此,他這種疑心深重的人更是可怖。一旦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苗頭,種下名為懷疑的種子,便可化作一場燎原大火。晏行似是逃得匆忙,屋內陳設整齊,甚至連櫃中衣物都未翻動。興許是有人向他走漏了傅逐破案的消息,才讓他趁機外逃。晏行的東西並不難找,任何高官貴族的府邸都是,隻消格外留意各種毫不起眼的細節,就能打開巧妙的機關。晏修挪開書桌上一個博山爐,果然,地板微動,露出其下密事一角,逸王府裡當真彆有洞天。他捏好一盞燈,縱身跳了下去,即便裡麵有未知的危險。密室內有燭台無數,晏修一一點亮,頓時明如白晝。這裡麵的內容和他想象中的天差地彆,並未擺放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書架上陳列的大多都是些珍貴孤本,唯獨密室正中擺放的一口棺材瘮得慌。晏修順手推開,下意識側身,並未任何暗藏的機關暗器。棺材裡沒有屍骨,隻有一個被緊緊鎖住的大箱子。密室裡並無鑰匙的蹤跡,晏修也不屑於使用,直接徒手拽斷沉重的鎖鏈。箱子一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帶血的金簪。一隻,他親手送給過祝思嘉的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