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割腕(1 / 1)

正殿內。祝思嘉背對正門方向坐下,一個人自言自語,不亦樂乎。桌上擺滿琳琅滿目的菜品,入眼,全都是她愛吃的。晏修饒到桌前,見她高高隆起的小腹,神情緊繃。祝思嘉胡吃海喝,塞得滿嘴都是,桌上的菜一盤接著一盤被她掃進碗中,見晏修皺眉趕來,她忙招呼道:“陛下,您來啦。”她食量向來不大,今日卻大口大口進食,不顧腸胃便往肚子裡吞,仿佛經曆過饑荒一般。晏修知她這異常狀態,定是臆症又發作,他輕輕坐下,眸光裡難掩擔憂:“蟬蟬,你彆吃太多,吃太多會撐壞的。”祝思嘉用力搖頭,又想伸手去夾魚肉,被晏修抓住,她氣道:“陛下,臣妾懷有身孕,讓臣妾多吃些又怎麼了?臣妾的小皇子一定要白白胖胖的,那樣才招人喜歡呢。”晏修:“你……”他低頭,看向祝思嘉腰間塞進去的枕頭,心緒複雜。她是這麼喜歡孩子的一個人,如今連生了病,都不忘子嗣一事。人雖傻了,可做出的這些傻事更令他愧疚得無地自容。如果不是因為他,她的身子,又怎會變成如今這副傷痕累累的模樣?若是此時,他向祝思嘉告知真相,戳破她心中幻象,會不會更令她傷心欲絕?晏修不能去做這樣的惡人。祝思嘉還在他懷裡張牙舞爪,長甲甚至不慎抓花了他半邊的臉,他強顏歡笑,耐著性子溫柔同她解釋道:“蟬蟬,適可而止一事同樣適用於孕婦。太醫說過,若是孕期食量太大,會導致胎兒發育過度,損害母體,屆時生產更易遭遇困難。我是為了你和肚子裡的孩子好,才不讓你吃的。”懷裡的人這才安分下來。祝思嘉若有所思,隨手擦乾淨嘴,對他咧嘴笑得眉眼彎彎:“臣妾明白啦。”她所患臆症想徹底醫治好,絕非一日之功,得從長計議。好在這一回,她沒有排斥自己了,更不會排斥上門替她診脈的柳太醫。待柳太醫診完,祝思嘉急忙問道:“敢問柳大人,本宮腹中胎兒可健壯?”柳太醫老臉微僵,晏修衝他緩緩搖頭示意,柳太醫立即笑臉相對:“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腹中所懷小皇子極其健康,定會順利出世。”祝思嘉毫不吝嗇,給柳太醫塞了錠重重的元寶:“有柳太醫的話,本宮就安心了。”她為了“養胎”,早早便睡下。晏修將柳太醫帶到殿外問話:“娘娘的臆症,痊愈幾率如何?”柳太醫半皺著眉:“先前,老臣篤定娘娘痊愈的幾率有十成;可眼下看來,至多七成。”晏修眼色黯淡:“為何?”柳太醫歎息道:“娘娘執念太過深重,加之向來憂思過度,耽於幻象會減輕她部分痛苦,所以她的潛意識會讓她選擇這樣的方式,保護自己。”但長此以往,此行傷肝傷腦,祝思嘉甚至會因為一直想回避痛苦,而當一輩子的外人眼裡的瘋子、傻子。晏修心痛難忍,半邊腦袋也跟著一塊痛,他眼眶微濕,啞著嗓子答道:“朕知道了,您先退下吧。”……鑒於祝思嘉不再排斥男子,晏修這幾日都是與她同榻而眠。有他在,她總是背對著他睡,彎著腰弓著身子,把衣服裡的軟枕護得死死的。偶爾聽到她夢魘,睡夢中,她會急得滿頭大汗,淚流滿麵,拚命求饒:“陛下,孩子真的是您的血脈,求求您不要殺了他。”“陛下,求求您放過我們的孩子,求您了。”一句又一句,伴隨著慘叫和身體劇烈的抽搐,將晏修驚醒。落在他耳中,無異於淩遲,他再無心入眠,可也不敢當真起身舍她而去。原來在她心裡,他還是那個不管不顧、肆意傷害她的晏玄之,竟讓她怕成這樣。她對自己的愛和信任,還在嗎?晏修自己也不敢確定了。是他選擇一步一步把她推開,是他自己不願意去信她,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得來的。祝思嘉還愛不愛他都不重要了,隻要他還愛她一個就夠了,就算她一輩子都是這副渾渾噩噩的模樣,他也絕不會與她再次分離。自打祝思嘉生病,她睡得愈發沉,半數時間都在拿來睡覺休息;醒來後,不是挺著個假肚子四處散步,就是一個時辰要叫上三回太醫替她請脈。流言發酵得極快,宮中乃至整個西京,人人都得知她瘋了的消息。有晏修人為的管控,無人敢多言一句。但人多嘴雜,宮人們看見祝思嘉,難免會露出或同情或嘲笑或惋惜的目光,又將她當作是一場瘟疫,紛紛低頭避開。消息傳到未央宮,祝思儀緩緩撫著自己還未顯孕的小腹:“長樂宮那位當真瘋了?不是演出來騙人的?”落英欣喜道:“娘娘您放心,奴婢再三命人去打探過,她整日瘋癲無狀,胡言亂語,就連陛下也會在她那處吃些苦頭。每回從她那裡出來,都憂心忡忡,板著張臉,看著不像是演的。”祝思儀勾唇笑了笑:“我這傻妹妹,為一個男人要死要活成這樣,瞧著也是可憐。表哥現在還有毅力日日去守著她、照顧她,不過是因為她那張臉還有價值。等她人老珠黃那日,再深的情分,都隻會被多年積攢的怨氣消耗殆儘。”落英:“恭喜娘娘,不攻自破,少去一個威脅。”這樣的瘋婦,就算晏修拚了命也想把她送上皇後之位,天下人也不會同意。……又是看似平常的一日。晏修起身早朝,沒想祝思嘉揉著眼睛,跟著醒了過來。他俯下身,朝她額頭親了一口:“為時尚早,你乖乖的,再睡會兒。”祝思嘉的眼神比平日裡澄澈不少。即使殿內燭火幽暗,她也看得見晏修臉上淡淡的抓痕,正在愈合成一條條細細的線,她緊張地摸上晏修的臉:“陛下,您的臉可是為臣妾所傷?”說話間,她總覺得有什麼隔在她和晏修之間,低頭去看,原來腹中塞了個枕頭,她一把抓了出來,扔到了床腳。忽如其來的清醒,晏修並不意外。他淡笑道:“不礙事,還不如我的貓兒抓得厲害。”一想到他頂著這樣的傷口,接連上了好幾日早朝,祝思嘉羞得沒眼看,把自己藏進被子裡,悶著聲兒:“這幾日,臣妾是不是犯渾做錯了許多事?還請陛下降罪。”早朝在即,晏修沒那麼多時間同她解釋,便隻隔著被子拍了拍她:“彆自責,我先去早朝,有什麼事你先問問馨兒和鐘姑姑,乖乖等我回來。”祝思嘉嬌軟應道:“好。”早朝後,禦書房,晏修與李臥雲等人議事。晏為:“皇兄,倭人趁大秦正在休養生息,屢次犯我東南。這回更是聽從倭國經商歸來的商賈來報,說倭國正在集結大量兵力,妄圖奪我東南五大島。”晏修:“立刻派人清點國庫。”李臥雲雖沒說話,但也明白,晏修這是有出兵的意思。正討論到重大節點,禦書房外傳來鐘姑姑的聲音,突然來訪,莫非是長樂宮……晏修迅速回神,直接推門而出:“怎麼?”鐘姑姑:“陛、陛下,娘娘她出事了。”李臥雲邁過門檻,站在晏修身後:“出了何事?娘娘可知眼下正在商議——”鐘姑姑驚恐道:“娘娘她割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