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除了屋門虛掩的臥房，隻有長廊另一端還有一間房。</p>
如果千年來什麼都沒變，那間房應該是謝折風安放一些用不上的法器之處。</p>
屋子周圍沒有禁製，隻要不碰到靈寶法器就不會驚動謝折風。</p>
安無雪當機立斷，轉身，放輕聲息走了進去。</p>
屋子裡四處都擺放著火精煉製而成的明珠，各種禁製包裹著的法器靈寶整齊陳列在內。</p>
燈火通明，四角無塵。</p>
怎麼感覺這裡經常有人出入？</p>
謝折風氣息已近。</p>
他沒時間細想，關上屋門，輕輕地喘了口氣，趕忙收斂氣息。</p>
他大意了。</p>
他想離開落月峰的心太過急切，不曾細細思量。</p>
連守門弟子都知道謝折風每年此刻都會雷打不動地外出三日，他便以為對方不可能提前歸來。</p>
怎麼偏偏就是這麼倒黴，讓他遇到了一次例外。</p>
他隻能賭。</p>
賭謝折風不會突然在自己的洞府內放開神識。</p>
仙者神識隻需隨意一掃，整個霜海的草木蜉蝣都將無所遁形。</p>
安無雪長時間沒有催動靈力禦寒，此刻渾身凍僵，隻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悄悄展開神識，探查屋外的動靜。</p>
謝折風似乎在朝著臥房而去，腳步竟有些踉蹌。</p>
受傷了？</p>
不像，這人氣息沒亂。</p>
心緒不寧？</p>
反正對他而言算好事。</p>
隻要謝折風一直沒心思留意四方，等謝折風離開霜海或是開始打坐，他就可以找機會溜走。</p>
安無雪鬆了口氣。</p>
他稍稍寬心，用神識掠過屋內那些覆蓋著各種禁製的法器和靈寶。</p>
他得留意一下這些禁製所處的方位，以免自己躲在屋內的時候不小心碰到。</p>
神識剛掃過牆角——</p>
安無雪倏地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東西。</p>
他思緒瞬間空白。</p>
那是……</p>
怎麼可能？</p>
那個東西怎麼會在這裡？</p>
他轉過頭，看向剛才神識掃到的方向。</p>
立於牆邊的劍架映入眼簾。</p>
那劍架倚著牆體，在滿滿當當放著各種靈寶的屋內獨占一處，周圍格外空曠。</p>
劍架是由特殊的靈石材質製成，上頭靈氣縈繞，將一把劍身薄如蟬翼的長劍浮空托起，在禁製的籠罩下，完好地封存著。</p>
他沒有看錯。</p>
這就是他神識掃到的東西。</p>
他的本命劍，春華。-</p>
春華是安無雪和謝折風的師父——上一任仙尊南鶴替他選的靈劍。</p>
南鶴仙尊統禦兩界幾千年，落月峰弟子眾多。</p>
但南鶴隻有兩個徒弟——正是安無雪和謝折風。</p>
南鶴一開始並不打算收徒。</p>
但是千年前，安無雪出生了。</p>
他出生在毫不起眼的凡間界小村莊，當時兩界深陷仙禍之亂已久，屍橫遍野，枯骨成山，怨魂無數，</p>
極亂之下必有天道福澤，安無雪就是那個福澤。()?()</p>
他天生金身玉骨，在修煉一途得天獨厚。()?()</p>
嬰兒啼哭出第一聲的那一刻，小村莊四方靈氣彙集而至形成風渦，雲層疊起，靈獸呼嘯。()?()</p>
正巧幾個魔修路過此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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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靠修煉天地之濁氣增強實力，其餘修習功法與普通修士無甚區彆。</p>
天生金身玉骨若是自小修濁，反而會是魔修的一大助力。</p>
魔修自不可能放過。</p>
凡人看出了魔修的不懷好意。</p>
他們將嬰孩藏了起來，寧死不願交出。</p>
魔修一怒之下屠儘了整個村子。</p>
南鶴仙尊發現靈氣波動趕到此處之時，屍骨躺了一地，濃厚的血腥味揮之不去。</p>
枉死的魂魄怨氣衝天，引動冰霜，降下大雪。飄雪傾蓋而落，刺目的白同紮眼的血紅混在一起。</p>
凡人的阻攔對於修士而言不過是螳臂當車，可也正是螳臂當車拖延了一時半刻，那幾個修為低下的魔修還沒找到孩子，便被緊接著趕到的南鶴瞬間斬殺。</p>
南鶴將他帶回了落月峰。</p>
安無雪自小既有仙尊教導，又身負金身玉骨，未到十歲便修至辟穀，謝折風入門之時他已是小成。</p>
他突破到了大成期的那一天，他的師尊將春華劍贈與他，道：“雪後便是春華，這把劍配你。”</p>
這是一把如春水般溫和平靜的靈劍。</p>
南鶴希望他走一條道心通明的登仙路。</p>
他曾經也是這麼希望的。</p>
後來他手持春華，帶著謝折風前去處理一樁魔修煉魂之事時，發現了當年村子裡那些死去</p>
的怨魂。</p>
那些曾經護著他的人的怨魂，被魔修利用不甘之怨氣煉成了厲鬼。</p>
安無雪握著春華的手輕輕抖了抖，完全揮不出那封魔驅邪的一劍。</p>
厲鬼圍殺而至，是謝折風替他揮出了那一劍。</p>
劍光落下，被生拘了幾十年的魂魄終於得以解脫。</p>
他的師弟還在用著落月峰弟子人手一把的普通靈劍，回過頭：“師兄該開心的。他們等這一劍，等了幾十年。”</p>
春華輕顫，發出悅耳的劍鳴。</p>
他的師弟那一劍斬斷了他與生俱來的心魔，卻親自在他心底種上了另一個情劫。</p>
自那日起，春華不再溫潤似水，反倒染上了淩厲，此後南鶴隕落，落月峰衰敗，春華在他手中，更是沾染了無數鮮血。</p>
他站在落月峰山門前攪碎那修士神魂之時，看著春華劍鋒上淌落的鮮紅，想起南鶴曾同他說：“我是在飛雪之下、屍骸之中將你抱出來的。為師給你取名無雪，將春華贈與你，是望你能持此劍安兩界山河，掃儘天下無根之雪。道心亦如雪後春華，通明澄澈。”</p>
他終究還是沒有做到。-</p>
上一輩子的種種仿若千思萬緒，頃刻間掠過他的心神。</p>
不過眨眼的功夫。</p>
那些往事或許隻有他這</p>
個該死之人還記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