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十二國記 小野不由美 6034 字 1個月前

風之萬裡·黎明之空</p>

第一章第一章</p>

1</p>

蓬山被稱為世界的中心。統治著這片聖域的是女神玉葉。為了表達對女神的敬愛,許多女孩子取名叫玉葉。在世界的西北方,位於芳國東岸的惠州阪縣裡,也有一個女孩叫玉葉。</p>

“玉葉!”</p>

聽到隨著秋風傳來的聲音,少女從枯草中抬起了頭。由於腰痛而皺起了細眉,同時也是因為討厭這個名字。</p>

祥瓊。</p>

她曾經擁有的是這樣美麗的名字,而不是玉葉這種平凡陳腐的名字。</p>

從然滿父母鮮血的王宮移居到阪縣新道鎮已經快三年了。珍珠般雪白的皮膚,因為曝曬在太陽下而布滿了雀斑。原本豐滿的臉頰,完全消瘦了下來。手指的關節突出,手腳青筋暴出。一頭烏黑的長發在陽光的灼曬下完全變成了灰色。就連黑紫色的眼睛也失去了清澈和生氣,變得渾濁不清。</p>

“玉葉,你在哪裡!快回答!”</p>

聽到女人的高聲叫喊,祥瓊僵直地站了起來回答道,“在這裡。”然後從乾枯的茅草堆裡伸出了臉。</p>

就算是不看臉,祥瓊也知道發出種神經質的聲音的人是冱(hu)母。</p>

“到底要割到什麼時候啊,其他的孩子都已經回去了。”</p>

“馬上就好了。”</p>

冱母用手撥開草堆走了過來,看著祥瓊收割的茅草,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雖然確確實實是六捆茅草,但是每捆都太小了。”</p>

“但是……”</p>

“不許說話,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p>

冱母壓低聲音說到,“這可不是王宮,你彆忘了在這兒你隻是個孤兒罷了。”</p>

“是。”祥瓊咬著嘴唇。</p>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每天被這樣的罵上好幾回的話,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的。</p>

“你多少也應該感謝一下我。要是我大聲把你的事說出來的話,恐怕全鎮的人都會來要你的命,你可彆忘了這一點。”</p>

祥瓊沉默著,一下子冒出句刺耳的小聲回答,</p>

“……是。”</p>

“就這樣?”</p>

“……真是非常的感謝。”</p>

冱母的嘴角浮出了諷刺的笑容。</p>

“再捆六捆。午飯之前做好。遲了的話就沒飯吃。”</p>

“……是。”</p>

秋天餉午的陽光已經灑了進來,顯而易見,到吃午飯的時間要捆好六捆茅草是幾乎不可能的。</p>

冱母哼了一聲,撥開茅草回去了。目送著她的背影,祥瓊抓起了放在腳邊的鐮刀。那雙手,滿是割草留下的傷痕,指甲裡全是泥。</p>

祥瓊被帶到了惠州,在邊境的一處小村子裡入了戶籍。裝作是父母雙亡的孤兒被送到了裡家。裡家是每個城鎮都有的,為孤兒、老人所建的設施。冱母是照顧這些人的傭人頭。</p>

除了冱母之外,這裡還有一個老人,九個孩子。冱母最初和其他人一樣,對祥瓊很好。</p>

祥瓊在和孩子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孤兒,而且對王充滿了憎恨。她對此隻能咬著嘴唇,無言以對。即使被詢問到父母是怎麼死的之類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p>

祥瓊原本就是出生在富裕的官吏之家,對農村的生活完全不能適應。沒有傭人,要用自己的手去耕地、織布。突然被扔到這種環境下,她甚至連左右都無法分清。因為和裡家的人之間存在著太多的隔閡,所以祥瓊更本就無法溶入他們的生活,也漸漸受到了裡家人的疏遠。裡家的孩子還管她叫不會使用鐵鍬的笨蛋。對此祥瓊根本沒辦法為自己辯解,她其實是從來沒有摸過鐵鍬,甚至連看也沒有看到過。</p>

祥瓊現在戶籍上的父母是一對孤零零地住在新道鎮附近山林裡的浮民夫婦。浮民是指不擁有國家所分配的土地,不屬於任何城鎮的人。比如說俠客、罪犯,還有像祥瓊戶籍上的父母那樣的隱居者。兩個人居住在離新道不遠的山裡,過著燒碳的生活。和土地,擁有土地的人們沒有任何的關係,是真正的浮民。然而他們死了,是被處死的。</p>

祥瓊的父親峰王仲韃,為了讓浮民能回到土地耕種上來,頒布了好幾次法令,貼出了好幾次布告。因為拒絕法律保護就是拒絕履行法律義務。浮民是犯罪的溫床,他們這樣不正規的生活,將唆使過著正常生活的人走向墜落,引誘人們犯罪。回到正常的擁有土地耕種的生活上來吧,仲韃不知催促了幾次。但是由於浮民一直不從,不得不對他們進行了處罰。</p>

讓祥瓊落到這種地步的男子月溪,讓祥瓊作為這對夫婦的女兒入了籍。就是說,想在死前讓孩子回到自己的身邊,讓她入了籍。</p>

但是,為什麼冱母會發現呢?被托付到裡家的少女,竟然是前王仲韃的女兒。</p>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請告訴我。這裡的生活真的很辛苦吧。”</p>

有一天,冱母這樣對祥瓊說著,祥瓊聽後哭了。實際上,種田,飼養家畜對祥瓊來說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辛苦、太辛苦了。</p>

“如果你真是公主的話,怎麼可以乾這種農活呢?在鄉下過著這種貧苦生活,糟糕的生活呢?你可是被稱為蒲蘇的寶玉,鷹隼的明珠的公主呀。”</p>

冱母對著用手遮著臉龐的祥瓊,甜言相勸。</p>

“我的一個熟人是惠州都城的富商。非常敬仰已經死去的峰王。”</p>

這樣一說,祥瓊完全放棄了隱瞞。一下子就能從滿身泥土的生活中解放出來。雖然不能說回到像是以前那樣奢華的生活,但是隻要能比現在的生活好哪怕是一點點也都是萬幸了。</p>

“啊!冱母請幫幫我。”</p>

祥瓊嚎啕大哭起來。</p>

“惠候月溪殺了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讓我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月溪他恨我。”</p>

“果然是這樣。”</p>

冱母的聲音一瞬間冰冷到了極點,用手抬起祥瓊的臉。</p>

“你果然是那個畜生的女兒。”</p>

在這個瞬間,祥瓊聽到了冱母牙縫裡擠出的這幾個字,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愚蠢。</p>

“草菅人命。”</p>

“可那是因為人民違反了法令。”祥瓊咽了口口水,反駁了一句。</p>

“我的兒子也被殺了。被殺隻是因為我那可憐的兒子同情刑場裡的孩子,向刑官扔了石頭,結果就著樣被處死了,被那個像畜生一樣的王。”</p>

“但那是因為……”</p>

想要反駁的祥瓊慌亂的搖著頭,掩飾著心中的不安。</p>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父親大人到底做過些什麼事。”</p>

事實上,祥瓊是不知道的,父親大人在作些什麼事,母親大人又在做些什麼事。住在後宮的深處,享受著幸福的生活,認為世間也是一樣的。一直到起義的士兵聚集到了城下,城中飄滿了不安的空氣,祥瓊才知道原來父親大人是被憎恨著的。</p>

“說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公主不去朝廷,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滿國的哀歌恨聲,難道聽不見嗎?”</p>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呀!”</p>

“身為公主你那張嘴吃的東西,你認為是從哪裡來的呀?是被你們壓迫著的,虐待著的人們,辛辛苦苦的勞動果實呀。”</p>

“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呀!”</p>

一陣疼痛讓祥瓊恢複了清醒。一緊張她就會無意識的用尖銳的牙齒咬手指,結果手指被咬破了,還滲出了小小的血珠。</p>

“……噝……”</p>

痛的是手指呢?還是心呢?</p>

“……我真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呀……”</p>

因為冱母非常明顯的討厭祥瓊,裡家的其他人也不明就裡地討厭起祥瓊來了。還故意讓她乾比其他孩子都重三倍的活,還罵她的動作慢,笨。</p>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呀……”</p>

祥瓊真的對國家一無所知。因為父母決不允許祥瓊涉及到朝廷的事,從不讓她出宮,這樣她怎麼有辦法了解到國家是怎麼回事呢?</p>

長長的身影落在路上,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了三次,終於搬運完了茅草。好不容易乾完了交代的活,這時裡家吃飯時間也早已過了。</p>

“那我這個時候該去哪呢?”</p>

住在裡家的少女們嗬嗬地毫不同情地嘲笑起來,冱母也用冷淡的目光看著祥瓊。</p>

“不是說過了嗎?如果超過了時間,今天就沒有飯吃了。”</p>

祥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在裡家已經生活了三年了,貧窮的生活,破爛的衣服,她已經變得什麼辛苦都能忍耐了。而且,再也不會說出向彆人哀求的話來了。</p>

“真拿她沒有辦法,玉葉真笨。”</p>

“我就知道,讓她吃飯就等於浪費了糧食。”</p>

聽著嘲諷的語言,祥瓊走出了正房。</p>

中秋的明亮月光撒在院子裡。環繞院子左右的堂屋被分為男女居住的左右兩個部分,而麵向女子居住的堂屋是祥瓊和其他少女混居的地方。等到其他的女孩都回房了後,這段時間是祥瓊短暫的放鬆時間。</p>

並列著的雜亂臥鋪,小小的桌子,一坐下就會發出哢嚓哢嚓聲音的傾斜的椅子。看著這些,祥瓊閉上了眼。</p>

一切都像是場噩夢。</p>

在鷹隼宮的一角,賜給祥瓊的是一棟小建築。寬大奢侈的床塌,還有好幾間的房間。花兒盛開,鳥兒歌唱,撒滿陽光的園林。伺候祥瓊的女官們,為了祥瓊而特意安排的舞技和樂妓,絲綢製的華麗衣服,玉製的精美飾品。在各官候的庇護下,與開朗、優雅的少女玩伴嬉戲。</p>

現在隻有潮濕冰冷的薄薄的被子。北國寒冷的季節就快要來了。</p>

被殺的父母,滾動著的首級。</p>

月溪,那個男人,那個殺戳者。</p>

與其讓我遭受這樣的罪,為什麼不一刀殺了我來的痛快呢?或者說這是月溪故意要折磨我?懲罰我?讓我永遠地痛苦地生活下去?</p>

祥瓊閉上了眼睛。真希望能不用看到這一切。</p>

可是卻不得不再次的睜開雙眼——</p>

對不起大家!我實在更新的好慢啊~~</p>

祥瓊好可憐哦!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的說,造孽啊。</p>

[第6樓]</p>

2</p>

世界的西南方向是才州國。在那裡的保州鹿縣有座被稱為琶山的淩雲山。</p>

淩雲山是王及各諸侯所居住的宮殿的所在地。從半山腰開始就是禁止平民入內的禁地了那意味著,從這裡開始都是王的所有物。那裡有王的庭院,或是宮殿.甚至是王的陵墓。但是,這座山卻被上上代的王賜給了一個女人。好在靠近山頂的地方,搭建了一處住所,被稱為是翠微洞。</p>

翠微洞裡住的是仙人。因為賜名為扶王的上上代的王的赦免而升了仙,並在這座山的翠微峰上搭建了一個洞府。仙人因此被尊稱為翠微君。她從前的名字叫梨耀,曾經是扶王的愛妾。</p>

梨耀在拂曉時分站在了自己的洞府門前,雖然還有仆人,但是仍然過著寂寞的生活。為了消除寂寞,尋求熱鬨的人氣,她有時也會去附近的街道逛逛,但是因為自己是不老不死之身,等於是和平凡人不會有任何的交集,所以偶爾也會一個人去拜訪自己那些屈指可數的仙人朋友。</p>

從翠微峰往下看,離下界非常的遙遠。洞府的正門前是常人根本就沒法攀登的千尺高的懸崖,隻有梨耀的坐騎“手綱”才能攀爬上來。她所坐的坐騎是扶王賜給她的赤虎。梨耀一定是會坐著赤虎從洞府的正門進入,雖然也有可以騎馬下山用的隧道,但是在陰暗的地道裡行走的話,那會傷害到梨耀的矜持的。</p>

“請早日歸來。”</p>

迎送洞主的仆人們在門內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齊深深的平伏在地上。在晚秋青澀的有些寒意的空氣中,他們呼出的氣成了淡淡的白色。梨耀環視了他們每一個人,一共有十二個人。</p>

“送我出去的時候,倒是都精神百倍了呀!”</p>

梨耀露出了諷刺的笑容。</p>

“我出門,你們就那麼開心呀!吹毛求疵的主人不在的話,想必你們能放鬆一下筋骨了吧!”</p>

梨耀嗬嗬的笑了起來,仆人們誰都不敢搭話。隻是像忍耐著寒冷的鳥兒那樣蜷縮著身子蹲伏在那裡。</p>

在趴著的仆人當中,梨耀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女孩子的身上。那是個沒任何特彆之處的平凡女孩兒,除了年齡是洞府仆人中最年輕的這一點特征之外。她叫木鈴,但是梨耀卻從來沒有用過這個名字。</p>

“直截了當地對我說彆回來最好不是就好了嗎?……對嗎?笨媽?”</p>

梨耀從朱唇中吐出這個滿含嘲弄,意思是愚蠢的人們的通稱。女孩兒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消瘦的臉上有羞一雙漂殼的大眼睛,從那眼睛中映出了梨耀的笑容。</p>

“真的是不想我回來對吧!”</p>

“沒有的事。”女孩兒用力地搖了搖頭。</p>

“我將一如既往地等待著洞主的早日歸來。那個……請多加小心。”</p>

“誰需要被你說請小心之類的話,過半個月我就會回來了。還是說,你希望我早點回來呢?”</p>

女孩兒不知所措地想往周圍看去,但因為自己正怯生生地抬頭看著梨耀的臉,而梨耀也正盯著她看,結果就隻能回答“是。”</p>

梨耀大聲笑了起來。</p>

“原來是這樣呀。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早一天回來吧。想必你一定會熱烈地歡迎我回來的吧。”</p>

“是的,一定會。”</p>

然後,梨耀環視了仆人一圈。</p>

“幫我準備釀玉膏,把地洞的牆壁磨光,還有整理好庭院。”</p>

聞言,女孩兒的臉色好象變了。玉膏是要用世界中央的五山所產的石頭通過念咒來釀造才能弄到的靈酒,而且那石頭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弄到手的。</p>

“怎麼了?不是說會熱情地歡迎我歸來嗎?烤好鹹魚,煮好瑤草,洞府裡不能留下一點的灰塵,庭院裡也不能有一片枯葉,知道了嗎?”</p>

覺得自己好象是出了很多的難題,梨耀咯咯的滿意地笑了起來。</p>

“順便重新粉刷一下牆壁與柱子吧……這個主意不錯,粉刷建築物這種事,沒人會喜歡做的吧,那麼這樣,笨媽你來做吧。”</p>

女孩兒驚慌失措地環視了下周圍,希望有人能幫自己說說好話,但是旁邊的仆人卻沒有一個人抬起頭來。</p>

望著這一切,梨耀合上自己的白貂毛皮大衣,拉了拉赤虎的韁繩。</p>

“好了,好好乾吧!我可是個好主人,所以如果好好乾了,就算有那麼點不儘我意的話,我也不會責怪你們的,拜托大家好好看家了。”</p>

“是。”仆人們頭蹭著地麵說到,就快要哭出來的女孩子也這麼做了。梨耀騎著赤虎,笑了一聲,從正門往現在正是寒冬的下界去了。</p>

抬起頭的仆人們,目送著往東而去的赤虎,同樣的,女孩子也回頭看著。</p>

“真是的,又多事了。”</p>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p>

“偏偏又儘是些無理難辦的差事。笨媽你還真是自作自受。”</p>

“能讓隻是下仙的笨媽去五山嗎?等她回來的時候,恐怕梨耀大人也都要回洞府了。”</p>

仙人也是有等級之分的。梨耀也隻是三等,而她的仆人隻能勉勉強強夠上仙級,而且是沒有俸祿的。特彆是被叫做笨媽的那個女孩子,是下仙中級彆最低的。</p>

“真是好麻煩呀!這麼寒冷的天還要去五山找玉膏,接下來要去虛海找鹹魚,另外還有瑤草。這種臨近冬天的季節,你倒說說看要我們去哪裡找瑤草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