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岸·曉之天</p>
第五章第五章</p>
1</p>
陽子從蓬山回來的時候，女史正在她的正寢等著。</p>
“陽子來了位很奇妙的客人。”</p>
“客人？”</p>
陽子一偏頭，就見祥瓊點了點頭。陽子去蓬山後不久，就聽說有人到國府來拜訪陽子。</p>
“來了位帶著氾王親筆文件的使者，他說想要見陽子。因為那時陽子不在，就讓他在堯天的驛館裡等著。這是使者留下來的氾王親筆寫的文件。”</p>
陽子一邊斜過腦袋，一邊接過了那個文件。慶國以前從未和範國有什麼來往，是突然就延王、延麒聯絡的事情做的答複嗎？</p>
打開那封親筆書寫的文件，隱約的香味，還有美麗流暢的文字躍然紙上。那筆跡，那和淡藍色紙張非常相配的涼涼的黑墨水，使人感到它的主人很有品味。陽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挺起身子。祥瓊偷偷注視著陽子的臉。</p>
“……要我讀出來嗎？”</p>
“不用了……我要儘力試著自己看。”</p>
陽子愁眉苦臉地展開了那份東西。開始是按照慣例的時節問候，接著是對自己無禮地任意派遣使者過來感到抱歉。上麵寫著，從延王那知道這件事後，範國也願意不遺餘力的幫忙，此外，還有件事想要拜托。從戴國逃出來的將軍，現在正停留在慶國，務必請讓我們見上一麵，文件上這樣寫道。</p>
“我想和李齋見個麵，請讓我使用驛館，他是這樣寫的。也就是說要用我們的驛館在裡麵和李齋見上一麵……”</p>
陽子把手裡的紙抵了過去，祥瓊眨了眨眼。</p>
“不對哦。他是說讓我們把將軍帶到驛館去。他說因為隻是私人會見，所以覺得沒什麼重大的事情那樣的話……”</p>
祥瓊睜大了眼。</p>
“……那麼，氾王本人也會到堯天的驛館來哦。”</p>
怎麼會這樣，陽子小聲嘟囔著。</p>
“那不是很失禮的事嗎？”</p>
“一般來說是的。可是，他自己也沒說什麼大不了的事。好像就是隻是自己想見見將軍。”</p>
“為什麼？”</p>
“理由沒寫……這是私人的事情，所以希望我們能睜隻眼閉之眼，還寫了他不會對將軍說什麼，還有謝謝什麼的，就著樣結束了。”</p>
“可是不管怎麼說，李齋的身體情況現在都還不允許她去驛館跟人會見啊。”</p>
“隻能試著這麼跟他說了。我們也派個使者過去，把事情說說清楚。我覺得和台甫還有塚宰大人商量一下比較好。”</p>
陽子點點頭，慌慌張張的去和景麒、浩瀚商量去了。總之把事情解釋清楚了，結論是隻有讓氾王自己到金波宮來，然後悄悄地讓祥瓊到驛館去了。“李齋還不能動，因此隻能等到李齋痊愈為止，雖然很失禮，還請您親自到金波宮來一趟。”陽子讓祥瓊帶去了自己親筆寫的回複。寫這份回複的時候還引起了一整騷動。</p>
“像這種——哪兒都能看到的紙，是不行的。”</p>
祥瓊堅定的說著，展示了從氾王那兒送來的文書。</p>
“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吧。因為對方是很有品味的人，所以一定也要用很珍稀的東西。”</p>
“說是這樣說，可是我的字原本就很難看。”</p>
陽子還不習慣用毛筆書寫文字。自己也知道字寫得不怎麼樣。</p>
“就因為這樣，才有必要多花心思啊。你要用那樣的紙來寫的話，不是就像垃圾一樣了嗎？”</p>
“……說得那麼過分啊。”</p>
“我就要這麼說。所以才讓你用非常花心思的紙，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毫無裝飾性，就會變得沒有效果哦。我去幫你找找看，陽子你就在這兒練練字吧。”</p>
一邊深歎了一口氣，陽子開始寫起了祥瓊做的字帖，接著她找出了紙，又寫了好幾遍再謄在了上麵。祥瓊帶著她寫的東西離開了宵之街，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祥瓊的臉上掛著微妙的表情。</p>
“怎麼了？”</p>
“啊……恩，明天他好像就要來拜訪國府。因為如果作為正式的賓客要花很多時間和手續，那樣會給我們帶來麻煩，所以他說想作為私人的會客來處理。”</p>
“這樣啊……那麼，氾王是什麼樣的人呢？”</p>
氾王在位三百年，範國是僅次於雁國的大國家。祥瓊一副什麼都無法說的表情，朝上望著天花板。</p>
“……是個很有情趣的人……總的來說的話。”</p>
“啊？”陽子這麼反問，祥瓊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p>
“反正……你見到了就知道了。”</p>
第二天，陽子在處理去蓬山時滯留的雜事時,從國府那接到通知，範國的使者如約來到了。該辦的都辦完了，陽子前往外殿。外殿邊上有個殿堂，來客能在那稍事休息。進入殿堂後，當中等著兩個人。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個高的貴婦人，還有一個是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女。看著少女那張哪都說不出有什麼特征的臉,陽子一瞬間停住了腳步，想著好象在哪兒看到過這張臉。</p>
那個少女，和以前在慶國見過的一位少女非常相似。當然了，應該不會是那個女孩。因為，那個女孩已經死了。可是，陽子心裡還是感到微微的刺痛。好相似啊，她情不自禁的這麼想著。</p>
少女彎了彎膝蓋，行了個陽子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拱手禮。</p>
“突然無禮來訪，蒙您接見,深表感激。這是從範國的主上那兒帶來的使節。”</p>
說著話的少女，望著背後同樣屈了屈膝。那麼，這就是汜王本人咯陽子挺起了胸，看著那人行了一禮，她徹微有點吃驚。並不是特彆美豔的人，可卻乍一看就能看出是個有氣質有身份的麗人。再仔細打量，連身上穿的裙子和花邊都做工考究。可是，不管怎麼看，那個身影都象是個身材頎長的男人。確實很象，而且，原來就象祥瓊說的那樣是個很有品位的人感受到了困惑的眼神，少女微笑了。</p>
“總之您已經知道了我想從主上那傳達的口信了。”</p>
陽子聽明白了她是想要把不相關的人屏退的意思，於是就點了點頭，讓看守的人都下去了。</p>
“特彆命令使者，來迎接貴客。還有就是……”</p>
正想再說下去時，少女搖搖頭製止了。</p>
“不……深感惶恐。主上特意說，希望儘可能不要引起注意。請彆讓各位大人看到我們。”</p>
“可是……”</p>
“拜托您了。我會受到主上責怪的。”</p>
“……那麼，失禮了，我會把你們作為我的私客來招待的。你們兩位這邊請。”</p>
看門人發出了不滿的聲音，陽子隻是瞥了他一眼，而默不作聲。從外殿引導少女走向往裡走的途中，聽到了看門人故意想讓人聽到的小聲嘟囔，“範國人真不懂禮儀。”</p>
“……下臣有欠修養，我感到很抱歉。”</p>
陽子這麼一道歉，少女反而笑了。</p>
“因為景王您才剛剛登基成為主上啊。”</p>
好奇妙啊陽子有這樣的感覺。雖然並不是特彆顯眼引人注意的容顏，可是那個少女卻很奇妙地給人以優雅感覺卻又不是那死在瑛州一角的慶國少女。</p>
“……您有什麼事嗎?”</p>
“不……隻是覺得你和我的一個好朋友長的很象。”</p>
是這樣啊，少女又微笑了。另一位‘使者’就這麼沉默著在少女的背後，看起來卻象是操控著她的一舉一動。並不是完全沒有表情，隻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一言不發有種奇妙的壓抑的存在感，而且隻是站在那兒都自然流露出一種優美的感覺。可能這個人應該就是汜王了充滿困惑的陽子帶著兩人，走向內殿。中途還碰到了景麒，好象正趕往外殿的樣子。</p>
“啊，景麒這位是……”</p>
陽子剛想說，半路就被打斷了。景麒覺得很奇怪，大張著嘴。</p>
“主上……這位是……”</p>
“啊，我們是汜王的使者。”</p>
微微一笑，少女行了一禮。呆呆的景麒也慌忙屈膝行禮，看到他這個樣子的陽子撲哧一聲笑了。</p>
“那麼，汜台輔一起來了嗎。”景麒問。</p>
剛要出聲回答的陽子被少女製止住了，象在說秘密一樣的把手指放在了嘴唇上。陽子重新看了看少女。少女有著漆黑的長發，怎麼想都不會是麒麟。在背後控製的高高的人，第一次輕輕的笑了。</p>
“您要帶我們到哪兒去呢?”</p>
少女毫不擔心地問道，陽子慌忙指向內殿裡的園林。</p>
廣大的園林裡有附屬於內殿的書房，反方向則是客殿。園林裡到處都樹立著亭台樓閣，可以看到在連綿起伏的園林裡象隱蔽之所那樣矗立著的建築。陽子把少女領到其中的一所，然後讓小臣們都下去了。看到這一切後，少女把手掛在了衣襟上，脫下了看不到的遮蔽物，然後就象把衣服脫下來扔到一邊去一樣閃亮鮮豔的金發就這樣顯露了出來。</p>
對著目瞪口呆的陽子，少女行了一禮。</p>
“讓你吃驚了，真是對不起啊。再重新打個招呼吧。我是汜麟。”</p>
她已經不再是陽子感到熟悉的那張臉了。那暫且不提，少女所展現出來的臉，是陽子從沒見過的美麗和可愛。她象脫下什麼似的，兩手中，現在抱著象薄紗似的衣服。</p>
啊，她出聲說道。</p>
“這叫做蟲褪衫。我要是這樣子出現會在宮裡引起大騷亂的，所以就從主上那借了這個過來。可是，看起來好象讓景王非常吃驚呢。是和誰和象嗎?”</p>
“啊……恩。”</p>
“那麼，那是對景王很重要的人吧。”</p>
汜麟笑得象朵花似的。</p>
“這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對看見它的人來說，它能讓你看到你所喜歡的人的樣子。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看上去完全沒變化……不過，對台輔來說可是一點用都沒有啊。”</p>
“因為我能感覺到麒麟的氣。”</p>
這麼說著，景麒好象是擔心似的大歎了口氣，還行了一禮。</p>
“反正，打個招呼先吧。初次見麵嘛。”</p>
“是啊，彼此彼此。”</p>
大大點了下頭以示回禮，汜麟很重地坐在了手邊的椅子上。</p>
“景王的名字是什麼呢?”</p>
“我叫陽子。”</p>
“那麼，我就叫你陽子了。我已經是老婆婆了，序以景王你也知道叫名字太麻煩了。景麒沒有名字嗎?”</p>
“沒有。”</p>
“哎呀，好可憐啊。我以前是叫梨雪的。可是，因為主上太善變了，老是改我的字，所以到現在我叫什麼自己都不知道……是吧?”</p>
少女說著抬頭看看邊上站著的人。</p>
原來如此啊，陽子點了點頭。景麒看上去很吃驚的大張著嘴。</p>
嗬嗬，男人笑了。</p>
“我是範國國主，吳藍滌。”</p>
啊，陽子點了點頭，反過來慌忙請他坐下。</p>
“真對不起。快請坐……我沒有太失禮吧。”</p>
什麼呢，他笑了。汜麟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p>
“我們這樣突然來訪，你照顧不周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你彆放在心上，失禮的是我們。”</p>
說著她歪了歪小腦袋。</p>
“真的要是陽子彆這麼見外我們就更高興啦。主上說他一定要和從戴國逃出來的將軍見上一麵。正式的置問太花時間了，而且又會引起朝中上下的騷亂，所以乒能以這種形式來啦。”</p>
“那倒完全沒關係想見李齋嗎?”</p>
陽子看著汜王，他點了點頭。</p>
“從雁國那聽說，她是瑞洲師團的將軍。你們又說她身體尚未複原，可以和我們見麵嗎?”</p>
“啊……雖然是還不能出遠門的狀態，可是也不能老是躺在床上啊，現在要好好鍛煉萎縮的手腳。”</p>
“我的身份，不對她說也沒關係。因為我不想讓病人受驚。隻要說，是從範國來的客人想見見她就可以了。”</p>
陽子點頭答應了。</p>
“那我帶你們過去了。”</p>
“好的。如果是私人來訪的話，那我們肯定是要動動腳的。請給我們帶路吧。”</p>
“是。”陽子說著給汜王領路。汜麟還坐在椅子上，抓著景麒的衣襟擺了擺手。</p>
2</p>
陽子他們前往太師的府邸，進入庭院的時候，李齋正好被桂桂牽著手在走。完全萎縮了的腳，隻要借助彆人的幫助還是能向前進的。昨天還能夠騎在飛燕身上，李齋稍微有些安心。</p>
“陽子。”</p>
認出了進門的陽子，桂桂笑了。</p>
“看啊，已經很能走了呢。”</p>
“是啊。不過沒有太勉強吧?”</p>
“沒關係哦。”</p>
陽子點了點頭，對李齋說，有客人來了。李齋看向陽子的背後。陽子身後站著的是個身份不一般的人，李齋總覺得好象在哪見過他的樣子。</p>
“桂桂，你稍微離開一下吧。”陽子這麼一說，桂桂沒有猶豫地點頭同意了。</p>
“我去照顧飛燕，昨天跟李齋學了給它擦身的方法哦。”</p>
是嗎，陽子笑著目送桂桂離去，然後又重新回頭看著李齋。</p>
“這是從範國來的客人。他說想見見李齋你，我就把他帶來了。”</p>
說著，陽子把肩膀伸入李齋的手腕下。李齋道了聲：謝謝就借著她的肩膀回到了客廳，在那期間，她也還是；想要想起來這位從範國來的客人的臉到底在哪裡見過呢？”</p>
“情況好象還好吧。”李齋被勸著坐在椅子上時，他說道。</p>
李齋施了一禮。“是的．．．．．．對不起你是?”</p>
“我是從範國來的。想要見你一麵。”說著，他從身上穿的刺著瀟灑的刺繡的黑色單衫—裡，取出了一個小布包。在桌上展開的布包裡放著腰帶韻碎片。在革製的腰帶上並排殘留著象被熏黑的銀黑相間。閃閃發光的帶飾。帶子的兩端還帶著金色器具，看上去象是奔走的飛馬狀，可是長度卻隻有自己兩手手指開的程度。腰帶當中被切斷了，而且在斷麵的革上染上了黑紅色的東西。</p>
一看到那個，李齋出人意料地站了起來，然後象要失去平衡似的有倒下去的危險。</p>
“這是……”</p>
“李齋?”</p>
“聽說你是瑞州師的將軍。這樣東西你還記得嗎?”</p>
“記得!”李齋叫了起來。</p>
“你在哪……找到這個的?”</p>
“在範國。好象混在從戴國寄來的玉器中。”</p>
“從戴國來的……”</p>
“這是?”支撐著李齋的陽子問道。</p>
“這是主上的東西。肯定沒錯！這是……”</p>
剛想說什麼的李齋，一下子意識到了。她想起了還不知道名字的客人的臉，是的，確實看到過，那是在驍宗繼位的儀式上。</p>
李齋放開了陽子的手，當場跪了下來．</p>
“我記得這是您在驍宗繼位時贈送的賀禮。”</p>
沒錯，汜王點了點頭，</p>
“我不想讓你受驚，你卻自己想起來了嗎……好了，你起來坐下吧。這樣對身體不好。”</p>
說著汜王看向似乎很驚訝的陽子。</p>
“範國從很早以前就與戴國交好。可是，我卻很討厭以前的泰王。”</p>
“……什麼?”</p>
“因為他是個沒有品味的家夥，我無論如何都和那種喜歡穿著貼有金銀的鎧甲的家夥合不來。”</p>
汜王一副真的很厭惡的表情。</p>
“可是，驍宗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即位儀式時我也有去打擾，雖然很無趣，可還不算太沒有情趣，而且泰麒人也很好，我很喜歡那鋼色的頭發。”</p>
“啊。”</p>
陽子瞪大眼的樣子，讓汜王笑了出來。</p>
“就是那種點頭之交，就是這麼回事。而且在範國是沒有產玉的泉，也沒有出產玉的山，可是在玉器和金銀的加工上，範國可是十二國中首屈一指的。加工的材料例如：玉就從戴國進口，在進口的貨物中，發現了這個。”</p>
說著，他把那金器拿在了手上。</p>
“你們看，這個把疾走中的馬的鬃毛都一根根的雕刻了出來。這是我為了祝賀泰王的即位而從冬宮中挑選出最有本事的工匠精心打造的東西。肯定是為表慶賀而送的東西中的一樣，這種手工是不用說的，能把銀子燒鑄成如此美麗的樣子的技術，隻有範國的冬宮才有。從戴國的貨物中發現這個的人，察覺出了什麼，就把它送到了冬宮，冬宮又轉到了我的手上。”</p>
跪著的李齋抬頭看著汜王。</p>
“這是……這是從哪裡運來的貨物?”</p>
“是從文州來的，混在了從琳宇運來的小石頭裡。聽說琳宇那時隻有一座出產石頭的礦山而已。”</p>
“是的嗯，就是那樣。”</p>
向這麼回答的李齋點了點頭，汜王又看著陽子。</p>
“戴國上等的玉，都是從玉泉裡產出來的。在山當中存有水脈，在那裡玉的種子浸在其中養育，在與水脈相通的地方，有卷進沙礫的玉曾呈帶狀分布，把那種東西挖出來後，作為裝飾性用的石頭而進行加工，這樣可以不用特意隻把玉挑選出來，從山裡挖出來還未做任何切割的石頭，就像文字上所說的那樣，是以玉石混合的狀態被送來的。然後把好的石頭挑選出來，再進行切割。工匠會一下子買進很多的石頭，這個好像就是混在其中的東西。”</p>
“經常……會有這樣的東西嗎？”</p>
“從來沒有過哦。文州是產玉的地方，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所以幾乎已經都被挖光了，有稍微好一點的玉出產的話，就會交到驕王手裡，送到範國來得幾乎都是些碎屑，就連這樣還是年年減少。這幾年來，連碎屑都很少被送到範國了。等於完全沒有進口了，戴國自泰王過世後，來了很奇怪的敕使，這是那之後兩年送過來的。從那時開始交易就停止了，所以很少再有玉送來了，這可真是趕上時候了。”</p>
“……切過了。”</p>
對陽子的話，汜王點頭表示同意。</p>
“這是用刀斬過的傷痕，這點冬宮上下意見使一致的。表麵是不用說了，可就連帶子裡麵都滲入了血跡……總之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p>
“是誰斬了泰王一刀……”</p>
“這是從後麵砍的哦，我想肯定是事出突然，可目口使我很擔心地和戴國聯絡，鳳凰都不回答我，也沒有從戴國國府來的答複。這次，從雁國來了口信，我才剛剛知道這件事。”</p>
這時，汜王用布把腰帶包了起來。</p>
“我想到你這兒來，雖然被人砍傷了，可是聽說泰王還活著我就放心了。這還能回到我手邊真是奇緣啊，泰王自己沒有通知過你們他身在何處嗎?”</p>
是的，李齋一邊點頭一邊按著那個包袱。</p>
“奇緣啊，你們，戴國的人民和泰王之間是在一起的……可彆放棄啊。”</p>
“太感謝您了!”李齋這麼說著的言語充滿了嗚咽的聲音。</p>
3</p>
李齋不久在臥室裡又拿出那條腰帶仔細看著。</p>
在一起的。</p>
確實就是這樣，李齋這麼對著自己說道，離琳宇很近的曠山，到那時為止能挖出玉來的隻有函養山。據說是文州最古老的礦山，玉泉已完全乾枯，記得從那時起就隻能挖出三等以下的小碎玉。</p>
驍宗消息全無就是在琳宇郊外的戰事中，然後又從函養山裡找到了這個，也就是說驍宗是在函養山上遇到敵人的。自那以後又發生了什麼那是無法知曉的，可是至少李齋回到戴國，就可以追蹤驍宗的足跡。</p>
李齋摒住呼吸握緊了手，諸國都答應為戴國尋找泰麒。可是，要是那無法順利進行的話，對李齋來說也不會是太大的打擊了。</p>
這麼對自己說著，聽到了一聲很大的叫聲。</p>
“李齋桂桂呢?”</p>
李齋回頭一看，是虎嘯。</p>
“剛剛景王來過讓她出去了，她說會到馬廄裡去一趟。”</p>
“好奇怪哦，我來的時候到馬廄裡看過，完全不見她的人影啊。根本沒辦法好好呆在一個地方呢。”</p>
李齋微笑著。</p>
“你還精神嗎。”</p>
“還好啦，我確實很精神。”</p>
“真是個好孩子。”</p>
“沒什麼啦，”就像自己受到了表揚一樣，虎嘯浮現出了羞澀的笑容，“我雖然是一直勞碌慣了的人，可卻奇怪的沒有什麼任性的地方。”</p>
“你身邊沒有親人了嗎?”</p>
“嗯，原本就沒有父母，後來連姐姐也死了。”</p>
“真可憐啊。”</p>
“雖然會很寂寞，可是我會把它藏在心裡，從小時候我就立誌要做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p>
“真的很厲害呢你。但是，虎嘯，你可以到馬廄去幫幫桂桂嗎？雖然桂桂也既好學又很能乾，而且飛燕又這麼穩重，可到底它還是騎獸的一種，所以就怕有個萬一。”</p>
“什麼，不是她自己說要做的嗎？”</p>
虎嘯說著苦笑了一下。</p>
“不要用敬語稱呼她呀，對桂桂，從立場上來說還隻是個下人。”</p>
“還沒入仙籍嗎?”</p>
“因為還太小了呢。陽子希望她長大後，選擇自己的道路……總覺得很奇妙，聽她說話的樣子，就好像她是太子什麼的。”</p>
“……是嗎?”</p>
李齋原先沒有那種感覺，可是回過頭來想想好像確實是那麼回事。</p>
“你要這麼一說的話好像是這樣的呢……為什麼呢？”</p>
“為什麼，大概連她自己都還沒明白吧。”</p>
李齋點了點頭。耳邊，從府邸的哪個角落傳來了一陣歌聲，掃聲是清澈明亮的聲音，鮮活生動女人的聲音。</p>
“那是祥瓊吧。女史和女禦好像都經常來這兒呢。”</p>
“啊嗯，是那樣的。與其說是頻繁出入這裡還不如說是住在這裡呢。”</p>
李齋眨了眨眼。</p>
“那個，哪一位是虎嘯的……”</p>
“什麼關係都沒有，”虎嘯這麼說著搖了搖手，“隻是代人照顧而已。算了，無論哪一個都是毫無關係的人。”</p>
“……兩個人都是嗎?”</p>
李齋這麼一問，虎嘯露出了為難的笑容。</p>
“這樣啊，你想的好奇怪啊……我原本就隻是個和官吏毫無瓜葛的市井小民而已。”</p>
“景王說，虎嘯是率領義軍的領袖。”</p>
“沒有那麼了不起啦。因為有惡劣的差役，為了反抗而集合起了一幫有勇氣的家夥們，隻是這樣而已。隻是很偶然地在造反的時候成了一個組織者，又很偶然的在那幫有勇氣的家夥之間還有陽子在而己。”</p>
“……景王嗎?在義軍當中?”</p>
“這是秘密。”虎嘯笑著說。</p>
“陽子是胎果，並不是出生在這兒的這個你知道吧?”</p>
“我已經聽說了……”</p>
“嗯，所以，她對這的事不是很了解。因此經常出入市井，呆在很有名的義塾的教頭遠甫的身邊。總之，她是去學習的，而且還老是喜歡卷入我引起的騷動中。”</p>
“……是這樣啊。”</p>
雖然細節並不清楚李齋還是點了點頭，虎嘯的視線也垂了下來。</p>
“陽子還沒有登基的時候，雖然我也認為她有成為一個優秀王的潛質，可是也有很多人不以為然，也不承認她是慶國的新女王，更何況她又是胎果。所以，大家都用不信任的眼光在看著她，雖說官吏們的整頓上有了些許進步，可是逆臣還是很多。還有對她特彆嫉恨的家夥存在，他們到底會對陽子做出些什麼來我也不知道。”</p>
李齋瞪大了眼，王朝一開始可能就是這樣的，可是足以見得景王是值得百姓歡欣迎接的王。</p>
“在結果還沒有定之前，還有人想要推翻女王，所以非常危險，在路上和寢宮都不能安置不知底細的官員。”</p>
這麼一說，李齋就明白了。以前即使在花殿上，也很少見到官吏的身影。雖說是正宮，可卻是閒散在花殿周圍的照顧李齋的女禦也，隻有那個叫鈴的女孩，還有一個叫祥瓊的女史會會偶爾出入這裡，除此以外，李齋從沒見過彆的下官的人影。</p>
“我還以為那是在警戒呢。”</p>
“才不是這麼回事呢，到現在路寢的人都很少。我們從以前開始就不想在陽子身邊安插下官，隻用品性完全信的過的人確認過那個以後，才一點一點的增加人手，就是這樣。”</p>
李齋完全愣住了，也許那樣是很普通的，隻能這麼想了。就像景王所說的，戴國的假朝也會把國家治理得很好，原來的驕王還沒有把國家荒廢到那種程度。驍宗從那些重臣中，得到了周圍的人的人心可是就連這樣的戴國都會發生那樣的事。</p>
“慶國還那麼艱苦呢……”</p>
“還有一點艱苦，我是這麼認為的。”</p>
李齋點了點頭，現在政局還未穩定的慶國，李齋還要依靠它；對著要拚命治理還未穩固的國家的陽子，她還要作出了唆使犯罪的事情。現在李齋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選擇的嚴重性她正在犯很可怕的過失，至於可以留在這裡，決不是李齋自己的功勞。</p>
背負著很重的負擔呢，原來慶國根本沒有那種餘力來管戴國的事。可是慶國年青的王，在支撐著自己國土的同時還接受了李齋，並且還是那樣理所當然的臉龐，為了自己的事情竭儘全力。</p>
……不能再奢望更多了。</p>
讓他們幫忙尋找泰麒，那樣就足夠了，即使沒有找到泰麒，能來一趟慶國也不是白來的。</p>
“因此”，虎嘯繼續說了下去，“陽子周圍的人很少，生活的照料方麵除了鈴之外還有一人，原來是我們夥伴中的某個女孩子，隻有這樣而已。女史的話，隻有祥瓊，隻有那個女孩、小臣也是我們同伴中的一個家夥，然後象禁軍的將軍也隻嚴格選擇絕對可以信賴的人，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一直呆在宮殿裡。即使買了官府，也根本沒時間回去。”</p>
“所以，才會象現在這個樣子?”</p>
“就是這麼回事我還有個弟弟。”</p>
“是你親生的弟弟嗎?”</p>
“是的。現在在瑛州上少學，住在少學的宿舍裡。”</p>
“那你將來就開心了呢。”</p>
“還好啦。”虎嘯很高興的笑了。</p>
“我也很想讓他去上少學，可是真的去了，怎麼說呢，又很寂寞。我除了弟弟以外，就沒有彆的親人了，和鈴雖然也很親密，可還是想跟男孩子呆在一起。這樣一來，陽子就跟我說，讓我來照顧遠甫和桂桂。”</p>
“啊，所以才到太師這裡來啊。”</p>
“就是這樣，我來照顧他們也很好，就好像把太師放到了大仆我的官邸裡一樣吧?而且遠甫一直呆在陽子身邊，陽子對這裡的政治構造還不熟悉，還在學習當中。因此，遠甫把這裡讓給了我，我也可以搬到這來照顧他們就是這麼回事。”</p>
說著，虎嘯不好意思的笑了。</p>
“我這個樣子，不好好跟人學學禮儀是不行的。不管怎麼說我保護的可是住在驛館裡的那個老爹呢，不跟著桂桂好好學習可不行啊。那家夥原本頭腦就很好使，所以能跟著遠甫也是我所希望的，還真的實現了，這次因為沒有女侍，我連家都回不了了。結果，還讓鈴和祥瓊都來幫忙，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了。”</p>
“那倒還很熱鬨呢。”</p>
就是呢，虎嘯也笑了。</p>
“我覺得陽子用的人都是她的朋友。我覺得自己能理解，我要是周圍沒有很多人就無法安心，而且宮中的情況，可是超出我的想象的哦。要說讓我一個人呆在官邸裡，可能根本持續不了幾天，有很多人在，總覺得很保險。”</p>
“再加上還要到我這邊來。”</p>
“陽子說過不要太介意這裡的事情，可是一煩躁起來就隻能忍耐了。不知何時，我們都不去在意了，這樣真令人高興啊。”</p>
沒什麼的，李齋笑著說：“能有這麼值得信賴的人在身邊照顧，才更讓人高興呢。”</p>
“景王……能成為優秀的王吧。”</p>
“彆國的將軍這樣說的話，我們可太高興啦。嗯……不管怎麼樣，我們是這樣希望的啊。和我們不同，我們如果無法順利完成就會想要放棄，但是王和麒麟是沒有彆的路可以走的。”</p>
確實，就是這樣，李齋點了點頭。要麼成為優秀的王，這樣就可以持續下去，或者就是毀滅。對王來說，是沒有其他的路的。</p>
“泰王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吧?禁軍裡一個叫桓魑的家夥，這樣說的。他是我們左軍的將軍，聽說泰王從登基前就是個很厲害的人，在軍人之間非常有名是嗎?”</p>
“是的……我也是這麼認為的。”</p>
“要是他能平安回來就好了，泰王還有泰台輔。……首先是找台輔嗎？”</p>
李齋點頭，哪怕隻找到泰麒也好啊！如果不行的話，就沒辦法救戴國了。</p>
在一片沉默中，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一看，原來是桂桂回來了。陽光從窗口灑進房間，捧著花的桂桂從窗前一閃而過。</p>
“北邊庭院裡的芙蓉花開了哦。”</p>
她抽出來一朵花，李齋看看花，又看看桂桂。</p>
“……桂桂有多大了?”</p>
問了之後，才聽到她說已經十一歲了。</p>
“……是嗎這樣啊。”</p>
她害羞地微微笑了，她笑著將花插入了水中，花在其中歪斜著。</p>
“李齋你呢?”</p>
己經看不見你那樣笑容了，李齋伸出了手，殘留下來的那隻手中放入了桂桂的手，那又小又溫暖的手，擔心的用力握緊了她的手。</p>
“……你，幸福嗎?”</p>
“我嗎……?這個，嗯嗯。”</p>
“這樣啊……”</p>
用釋懷的聲音叫了聲，李齋，她隻要一看到李齋就會跌跌撞撞的衝過去，向她嶄露笑臉。那時，如果飛燕也在的話，肯定會說，可以讓我摸摸嗎？</p>
“台輔也正好，和你一樣大。”</p>
泰麒，快點回來吧！李齋從那天起，就開始祈禱。</p>
如果期待遭遇了背叛那將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那是從心底裡的期盼的話，得不到的時候，那種失望也是很深的。祈禱就是期待，所以對於李齋來說，到那天為止，她的願望仍然沒有實現。雖然戴國的人民依然到寺廟裡去禱告，李齋隻是默默的在一邊冷眼旁觀。那些人哪怕是在大雪紛飛的時候，也邁著莊嚴的腳步去寺廟。因為害怕阿選的耳掃，誰也不說什麼。無言地走向寺廟，輕輕地在那裡放上一階荊柏，為了感謝留存下來的恩惠並祈禱那將之給予自己由人的平安無事。</p>
她雖然覺得隻能做那些的戴國人民很可憐，可是李齋啟己卻一次都沒去過寺廟，到那兒去根本辦不到。聽說他們已經派了很多人去搜尋泰麒了，也許他們能我到泰麒，但比起這種期待，李齋寧可他們找不到泰麒。如果找到的話，李齋會非常害怕，因為即使找到泰麒，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呢？因為泰麒的歸來並不意味著他就能拯救戴國。如果泰麒回來的話，對戴國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呢？</p>
……然而，泰麒就是希望。</p>
李齋逃到各個國家去尋求幫助，曾經有隱身於山間舶仙人對她說：放棄吧！主上已經不在這裡了。戴田的委州，驍宗曾經出沒的山間裡，呀嶺已經化為裳燼了。為了找驍宗，李齋忽然想到他是不是藏身於他自己的出身地，所以前往委州，可惜她隻看到被雲煙包圍的呀嶺的殘跡。</p>
與尋找驍宗相比你不是更需要休息嗎?休息這樣的事……</p>
沒有王的國家正在沒落，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情，可是王並沒有死。如果沒有王的郊祭，國家會滅亡嗎?又或者王的存在會保護國家嗎?李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p>
“戴國完全進入了沒有王的時代，你在到現在為止的那麼長的時間裡尋找王還是沒能找到會不會已經不行了。”</p>
李齋瞪大了眼睛．</p>
“那是說讓我放棄尋找王嗎?”</p>
老人搖了搖頭，痛苦的臉上有著達觀的神色。</p>
“我覺得應該首先考慮你們的幸福，你們知道為了救民也必須救你們自己嗎?”</p>
“那我……”</p>
“如果要讓戴國人民幸福的話，你自己也必須得到幸福，因為你是人民的一份子。你一個人要背負所有的事情，太痛苦了，那樣的話就不能說所有的人民也會變得幸福。”</p>
李齋悄然點了點頭。</p>
“即使如此能拯救這個國家還是隻有你。”</p>
悲哀地歎了一口氣的老人離去之後隻留下他的孫女一個人，少女用充滿憂慮的眼神看著李齋。</p>
“你也……覺得為了王而流亡是很愚蠢的嗎?”</p>
少女搖搖頭說：“我不是很清楚，我不知道王得事情，對政治也不太了解，主上就象是雲上的人，所謂台輔也是身份很高的人，可是煙……”</p>
“誒?”李齋說。</p>
從門前往下看的話，委州非常廣闊，遠處望去煙霧繚繞。</p>
啊，李齋點了點頭。</p>
對於跟驍宗有關係的人或者支持驍宗的人，還有指責他的人間選全都不能原諒。任何地方隻要背叛了他就會被燒得精光。</p>
“在南邊的國家一年當中都象春天那樣溫暖，是真得嗎?聽說奏國不下雪，冬天連河都不會凍住，總是有溫暖的陽光，總是晴天，還能看到湛藍的天空。”</p>
李齋點頭，至少李齋從沒去過比黃海更南麵的地方，在黃海陽光非常燦爛，天空的顏色非常的濃鬱。</p>
“在戴國從開始下第一場雪到雪全部融解為止，有多久的晴天呢?肯定少得用手指都能數得清楚，可是煙呢……”</p>
李齋領悟到了少女的意思，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那偶爾的晴天也總是被煙所籠罩，火焰焚燒雪將之融解，然後再和瓦礫一起凍住我們戴國的人民要等待的春天是多麼的遙遠。王宮被厚厚低低的雲層所覆蓋的戴國，那蒼天也是陰暗的，地上的煙象雪雲那樣蓋住鴻基，在這個國家是沒有晴天的……</p>
少女用充滿憂鬱的眼睛抬頭看著李齋。</p>
“如果蒼天有眼，對於鴻基來說。在漫長的冬天裡，哪怕隻有一點的陽光也絕對不會完全凍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