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國記外傳 魔性的子</p>
第十一章第十一章——</p>
Ⅰ</p>
廣瀨早上被巡邏車的聲音給吵醒，公寓前麵就可以聽到巡邏車尖銳的警笛聲。廣瀨一起身，高裡可能也跟著醒了，同時也爬了起來。兩人皺著眉頭相對而視。房間當中還是一片陰暗。</p>
廣瀨起身前往廚房去探個究竟。他將窗子開了個小小的縫隙，窺視著外麵的景象。巡邏車就停在公寓前麵，幾個人影不停地來來往往穿梭。</p>
“……發生什麼事？”</p>
“我不知道。”</p>
廣瀨有那麼一瞬間想到外麵去看看，可是一想到又會被媒體包圍住就覺得不耐，便打消了念頭。人群從四處零星聚集而來。騷動和尖叫聲想起。“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廣瀨心裡想著。</p>
仔細一看，外麵已經聚集了黑壓壓的人潮。一些愛看熱鬨的人幾次抬頭看著公寓。隱約可以聽到片斷的講話聲。</p>
“死亡……六個……記者。”</p>
廣瀨聽到人群中傳來的聲音，臉色一陣鐵青。他趕緊關上了窗戶。高裡又露出不安的表情。</p>
“……又發生什麼事情嗎？”</p>
廣瀨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搖搖頭。</p>
“我不知道，待會兒應該就會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吧？時間還早，再睡一下吧！”</p>
廣瀨說道，高裡便毫不懷疑地又躺了下來。有一陣子他好像感到極度不安似的不停地翻身，但是過了一會兒便開始傳出輕輕的鼻息聲。也許是累了吧？他被迫麵對的壓力也太沉重了。</p>
廣瀨也一樣。可能是有點發燒吧？身體覺得有點慵懶。冰冷的地板的觸感讓他覺得好舒服。廣瀨在廚房裡坐了一會兒，感受著那種冰涼的感覺。</p>
不到一個小時，整棟公寓都喧鬨了起來。緊接著就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廣瀨站起來，將門開了個縫隙窺視著。外頭站著一個穿著製服的警官。</p>
“請開門。”</p>
警官用高壓的語氣說道。廣瀨默默地鬆開了門鏈。中年警官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環視著屋內。</p>
“發生了什麼事情了？”</p>
廣瀨問道，警官帶著淡漠的視線看著他。</p>
“記者被殺了，有六個人。”</p>
廣瀨倒吸了一口氣。他雖然早有預感，但是從警官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心中難免還是產生強烈的衝擊。從洞開的玻璃門可以看到高裡醒了過來。</p>
“昨晚又沒有聽到任何可疑的聲音？”</p>
“沒有。”廣瀨搖搖頭，警官便把視線投向高裡。</p>
“你呢？”</p>
“……沒有。”</p>
“是嗎？”警官說著便轉身要離去。離開房間之際，他回頭看著廣瀨他們。</p>
“如果想起什麼，請告訴我。”</p>
說完之後又露出一個隱含著險惡的笑容。</p>
“自首也可以。”</p>
廣瀨還來不及說什麼，警官就將門關上了。廣瀨用顫抖的手鎖上了門鎖。</p>
不到半個小時，外麵開始湧起一陣騷動。屋內的兩人緊閉著玻璃門靠在一起，這時外麵的喧嘩聲漸漸地變大，又過了一個小時，有人敲著門，與其說是敲門，不如說是用蠻力槌打著門。</p>
“出來！出來把話說清楚！”</p>
聽到人們的怒罵聲，高裡全身僵硬了，罵聲一落，公寓前便開始響起眾人漫天的咒罵聲。</p>
他們從晨間新聞了解到詳細的情況。</p>
六名深夜守在公寓前麵的記者被殺了。他們看起來全都像是被狗之類的猛獸襲擊。據悉由於高裡家發生過類似的案件，警方和衛生所合作，開始捕捉野狗。</p>
淒慘的屍體仿佛曆曆在目。要是當時高裡沒有加以阻止的話，恐怕廣瀨也會跟他們落得一樣的下場吧？廣瀨光是想像那幅畫麵就覺得全身竄起一股惡意。</p>
播報員的語氣比昨天更加險惡。廣瀨擔心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說出獵捕魔鬼之類的話，立即關掉了電視。</p>
執拗的敲門聲仍然沒有中斷。有人粗暴地敲打著大門和窗戶上，重擊著梳理台前麵的窗戶。人們大聲的批判著，時而有人大叫出來！</p>
不到中午，開始有人丟擲石塊。有什麼東西撞擊在大門和窗戶上，發出堅硬的聲音，之後有一顆拳頭一般大小的石頭打破窗戶飛了進來。廚房的地板上散了一地的石頭。當中也有包著紙條打的石頭，其中一張上麵寫著：“消失吧！”看過這張紙條之後，廣瀨已經不想再看其它的了。</p>
過了一會兒，石頭已經不是從建築物底下飛上來了，而是從通道上投擲進來。幾塊石頭打破了玻璃門，飛到他們的膝蓋前麵來，廣瀨再也受不了，拿起話筒，電話線可能被剪斷了。</p>
很快地就有石頭從堤防那邊丟進來。隱隱約約也可以聽到漫罵聲從那邊傳過來。麵向陽台的窗玻璃被打破之後，石頭便接二連三地飛了進來。廣瀨帶著高裡躲進浴室。兩人就這樣一邊聽著不斷響起的搗毀聲，一邊不發一語地蹲踞在裡麵。</p>
警察是在十二點半左右的時候趕了過來。廣瀨把門打開一看，一個麵熟的男人站著門外。</p>
他想起來，是當初去領遺體時前來接他們的那個刑警。</p>
他們被帶到警署去，以集體暴力事件的被害人的身份在裡麵接受詢問。填寫文件時，後藤帶著十時一起跑來了。</p>
“廣瀨，你沒事吧？”</p>
一走進他們坐著的小房間裡，後藤就大聲問道，廣瀨豎起手指頭抵在嘴邊。他用視線指指窗邊的椅子。高裡正靠在窗框上打著盹兒。</p>
“身體狀況還好吧？”</p>
十時小聲地問道。</p>
“大概很累吧，遇到那麼多事情，太辛苦了。”</p>
兩人都點點頭，後藤走進窗邊，俯視著高裡。</p>
“領養人決定了嗎？”</p>
“不知道。現在不是去搞清楚這種事情的時候，因為那些親戚都回去了。我在想，或許他們根本都打迷糊戰。”</p>
後藤俯視著高裡喃喃說道。</p>
“以後這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啊？”</p>
廣瀨沒有回答。</p>
高裡看新聞的時候，輕聲說道，“明明叫你們住手了。”那些東西似乎不把高裡的意思放在心上，隻是一心一意儘自己的責任。</p>
“至少讓親戚把他領養走，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去，連名字都改掉就好了，可是……難道這樣也沒辦法改變現狀嗎？”</p>
隻要有那些東西在，不管高裡跑到什麼地方去，相信它們都會緊緊跟隨著，企圖完成它們的任務。果真如此的話，那麼高裡的未來就沒有光明可言了。</p>
廣瀨回想起當初的想法。必須將它們和高裡分開來。這個想法於今更加篤定，然而他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p>
後藤歎了一口氣，然後回頭看著廣瀨，用視線指指十時。</p>
“十時先生說願意把房子借給你們，暫時到那邊去躲一陣子吧！”</p>
廣瀨抬眼看著十時。</p>
“……不好意思。”</p>
他露出天真的微笑。</p>
“沒關係，請你們儘管去住。倒是你們需要一些隨身物品吧？隻要你們告訴我，我可以去幫你們帶出來。”</p>
“可是十時老師……”</p>
他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後藤笑著眨著一隻眼睛。</p>
廣瀨對著十時深深地低下了頭。他為明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卻還是有人願意伸出援手一事衷心感到欣慰。</p>
Ⅱ</p>
十時的房間是一間位於新市鎮靠海地區的單房公寓。</p>
十時將他們送到公寓之後，簡單地說明了一格房間裡的設備和附近的地理環境，在離開之前，甚至還幫廣瀨換了繃帶。</p>
“真的很抱歉。”</p>
廣瀨和高裡異口同聲地說道，十時不禁大笑。</p>
“我把電話設定成沒人接聽，請不用擔心。”</p>
“謝謝您。”</p>
“如果衣服或什麼東西不夠用的話，到那邊找找看，不用客氣。”</p>
“可是……”</p>
“彆擔心，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p>
十時說著挺起胸來。他對著深深地低頭致謝的廣瀨他們笑了笑，便離開了公寓。</p>
這是一間明亮，感覺很舒服的房間。位於八層樓建築的四樓，從寬廣的陽台上可以看到海。廣瀨將窗戶大大地敞開來。這一陣子老是過著緊閉著窗戶和窗簾的日子，因此感覺格外地舒暢。從暮色低垂的海麵上吹過來的風非常涼爽，夏天就要結束了。</p>
“真是太好了呀，高裡。”</p>
廣瀨說道，高裡便帶著淡淡的微笑點點頭。他站在陽台上定定地俯視著眼前一片汪洋。今天從一早開始，他就不太講話。一想到他可能很在意又增加了死者的事，廣瀨心頭就一陣刺痛。廣瀨勉強裝出開朗的聲音。</p>
“住在這裡就可以好好吃頓飯了。等天色暗下來之後，我們出去吃飯，順便散個步吧？”</p>
廣瀨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電視，正在播放六點整的新聞。在寺廟大門倒塌事件中受傷住院的一個雜誌記者死了。</p>
一打開報紙就看到阪田死亡的消息。“真的死了啊？”廣瀨暗自忖道。他雖然不是廣瀨喜歡的類型的人，但是知道他死亡的消息畢竟還是讓人感到痛心。</p>
“阪田……死了啊？”</p>
廣瀨抬頭一看，看到高裡也探頭看著報紙。</p>
“好像吧。”</p>
廣瀨沒來由地想算算自從他實習之後累計的死亡人數，隨即覺得可笑，便打消了念頭。到底一共有多少人被他們所殺啊？包含過去的所有人在內，相信一定是個很大的數目。</p>
廣瀨突然想到一件事，試探性地問高裡。</p>
“高裡，你說你從小就可以感受到它們的氣息，對不對？那是從神隱之前就有的嗎？”</p>
高裡略微想了一下。</p>
“……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我想大概是之後吧？”</p>
“我想是的。”</p>
“那是怎麼回事？”</p>
廣瀨將報紙褶起來。</p>
“難道它們從那邊跟過來的？慕而甘就是白汕子嗎？那是你第一次看到那隻手臂，對不對？你在那邊被附身了。”</p>
高裡很感困惑地垂下了視線。</p>
失去的一年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高裡為什麼會被帶進那個世界，和那些人扯上關係的呢？還有，高裡又為什麼回來了呢？那些人為什麼跟著高裡回來呢？疑問多得像永無止境一樣，然而，除非高裡的記憶恢複，否則永遠也不可能得到解答。</p>
“我到底是什麼人啊？”</p>
高裡落寞地說道，廣瀨不禁低下了頭。他還是說不出口。他無法對高裡說，你應該就是泰王。</p>
“為什麼我會被叫去呢？”</p>
高裡仿佛追溯著廣瀨的思緒似地喃喃說道。</p>
“我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啊？我為什麼會回來？是出於我個人的意誌？還是出於某個人的意誌……”</p>
說完高裡看著廣瀨。</p>
“我本來是屬於哪一邊的人啊？”</p>
不知何故，廣瀨顯得非常狼狽。</p>
“當然是這邊的人。”</p>
廣瀨驚慌失措地說道，高裡一聽，垂下了視線。</p>
“……是嗎？”</p>
“那還用說？你並不是特彆的人，不是因為你的關係。隻是在偶然的機緣下誤入那個世界或許是被它們所牽引，結果被迫背負這些災厄罷了。”</p>
廣瀨用堅定的語氣說道，可是高裡似乎並不能接受這種說詞。</p>
“如果能回想起更多的話……”</p>
他喃喃說道。</p>
“至少如果能夠想出回去的方法的話。”</p>
廣瀨沒有回答他。</p>
※※※</p>
他們等天色暗了之後便出門去吃飯，回程中一路散步到海邊去。走到地方花不到十分鐘的教程。這一帶和廣瀨那靠近河口的房間周邊不一樣，海水看起來並沒有那麼臟。堤防下方有一塊麵積大得堪稱為沙灘的地方。形狀宛如剪落的指甲一般纖細的月牙映在幾近黑色的水麵上。</p>
“你去過的國度到底在哪裡啊？”</p>
一邊在沙灘上走著，廣瀨一邊問道，高裡狐疑地歪著頭。</p>
“那些東西本來就是那邊的生物吧？當你回來時，它們是基於什麼理由一起跟來的？它們是為了保護你而存在。是它自己說的，所以應該錯不了吧？”</p>
高裡沒有回答。</p>
“忠於職務固然好，但是未免有點忠實過度了吧？尤其最近……”</p>
廣瀨帶著苦笑說道，高裡突然停下了腳步。</p>
“怎麼了？”</p>
高裡皺起了眉頭，很認真地思索著某件事。</p>
“……您不覺得升級了。”</p>
“啊？”</p>
“岩木、班上的人、采訪的人、……我覺得最近報複的手段越來越嚴苛了……”</p>
廣瀨張大了眼睛。</p>
“說得也是……”</p>
或許應該是不擇手段吧？儘管高裡四周發生了很多不祥的事情，但是每一件事乍看之下都像是單純的意外。五反田不是也說過嗎，他說這是一種警告。然而最近它們的做法已經超越警告的範圍了。看來它們好像殺紅了眼一樣。</p>
廣瀨這樣說道，高裡也點點頭。</p>
“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啊？”</p>
高裡喃喃說道。</p>
“還會出現多少被害人呢？”</p>
“這個嘛……”</p>
“我……”</p>
高裡欲言又止。廣瀨催促他說下去，他卻搖搖頭。</p>
“沒什麼。”</p>
廣瀨感到訝異，同時將視線飄向海麵。海浪像搖籃一般不停地晃動著。</p>
“為什麼不能說呢？”他心想。</p>
他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問高裡你是泰王嗎？隻覺得問這件事讓他感到不安。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不安。</p>
廣瀨望著海麵，視線突然定住了。非常遙遠的海麵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隱隱約約的光芒。將微弱的光芒射向水中的東西看起來像沉在水中一樣。</p>
“高裡。”</p>
廣瀨叫了一聲。</p>
“那時什麼東西啊？”</p>
高裡的視線也望向海麵，凝視著廣瀨指著的方向。</p>
“好遠……。是不是體積相當大的東西啊？”</p>
“不會是……螢火蟲吧？”</p>
在廣瀨他們定定地注視的當兒，那個東西慢慢地變大了，當它看起來變得像沉在水中一樣。</p>
“高裡。”</p>
廣瀨叫了一聲。</p>
“那是什麼東西啊？”</p>
高裡的視線也望向海麵，凝視著廣瀨指著的東西。“啊？”</p>
“不會是……螢火蟲吧？”</p>
在廣瀨他們定定地注視的當兒，那個東西慢慢地變大了。當它看起來變得像棒球一般大小的時候，廣瀨終於注意到。</p>
“靠過來了。”</p>
不是光芒變大，而是光靠近來了。眼看著越變越大。以速度而言，那種速度是非比尋常的。要說是快艇，也不可能那麼快。</p>
靠近一看，那道光既微弱又巨大。當它更靠近時，終於看出是某種綻放出磷光的群體，像是非常微弱的螢火蟲的光。白而微弱的光朝著岸邊前進。</p>
“高裡，快逃吧！”</p>
廣瀨很正經地說道。最好彆待在這裡。那個東西筆直地朝著這個沙灘過來了。</p>
“不行，對方速度太快……”</p>
廣瀨一把抓住高裡的手臂。</p>
“高裡！”</p>
高裡製止了抓住他手臂的廣瀨。</p>
“我想不會有事的，因為有它們在。請不要離開我身邊。”</p>
高裡說話的當兒，那個東西靠上來了，直徑超過五公裡之大，是綿綿密密地某種白色的東西，那個東西像火把掠過水麵似地靠近，一到岸邊，就隨著浪潮被打上岸來。</p>
是一群白色的人。海浪將綻放著磷光的人群打上岸來。</p>
那些東西像溺死的屍體一樣，被打上岸之後就留在沙灘上。下一波海浪又上來了。屍體又重疊在屍體上。</p>
“是屍體？”</p>
廣瀨問道，高裡搖搖頭。</p>
“不是屍體……”</p>
確實不是屍體。被打上岸的那些東西痙攣似地蠕動著。它們蠕動著四肢慢慢地刮著沙，像烏龜一樣抬起沒有頭發的頭定定地看著廣瀨他們。</p>
廣瀨抓著高裡的手往後退。</p>
海浪一次又一次地將那些東西打上岸，那些東西則一次又一次地疊在一起抬起頭來。它們笨拙地蠕動著散發出白色磷光，像臘一樣的身體往前爬行。看起來像溺死腐爛的屍體，散發出像瘴氣一般濃烈的海水味。</p>
廣瀨他們一邊向對方對峙一邊不停地往後退，最後背部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他們被逼到堤防底下了。廣瀨喘著氣看看左右方。他在呈現深暗藍色的堤防的表麵找到了顏色更深的裂縫。他在右手邊看到的裂縫卻遠得讓他絕望。</p>
匍匐而來的群體的前鋒部隊慢慢地包圍住廣瀨他們。</p>
“……汕子。”</p>
高裡低聲說道。</p>
“白汕子。”</p>
群體停止前進了。在距離廣瀨他們隻剩下一隻手臂那麼近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形成了研缽狀，當中出現白色的手指頭。隨即一隻白皙的手臂仿佛竄向天空似的出現在當中。</p>
那個女人。</p>
廣瀨來不及驚歎，四周的沙子便沸騰了起來。沙子滾沸之後往上噴起，兩道影子從中一躍而出。一對白和紅色的東西落在群體和廣瀨、高裡之間。</p>
白的是女人的頭和手臂，以及野獸的下半身。紅的則像是一頭巨大的狗一樣。全身披著的不是毛皮，而是為黏液所覆蓋的鱗片。</p>
廣瀨愕然地看著這一對怪物，像威嚇人的野獸一般壓低著身子的異形。它們便是皆由大量的鮮血來保護高裡的人。</p>
溺死生物群生硬地搖搖頭，一齊張開腐爛的嘴巴，做出吐某樣東西的動作，然後朝著夜空發出被壓碎似的聲音。</p>
taiho。</p>
Ientaiho。</p>
它們發出呻吟般的聲音呼喚著某個人。不斷喧鬨擴大的聲音朝著上空竄升而去。</p>
在這裡。</p>
在這裡。</p>
在這裡！</p>
突然間，那對白和紅色的異形消失了。同時屍體群底下開始刮著沙子。眼看著它們都潛進了沙子當中，相繼消失於地底下。當刮沙的聲音已停止，四周隻剩下漏鬥型的洞穴。</p>
一段時間過後，再度聽到海浪的聲音。</p>
“那……是什麼？”</p>
廣瀨終於鬆了一口氣。</p>
黑暗的沙灘上隻留下那些東西潛藏之後的痕跡。他們戰戰兢兢地環視四周，卻已經看不到了。沙灘上回歸一片靜謐，白色的沙子看起來仿佛凍結了一般。滲在沙子當中的濃烈海水味撲鼻而來。</p>
海水的味道。</p>
那些東西來自海上，有海水味自是難免，然而卻強烈的撼動著廣瀨的心情。之前不是傳聞學校走廊上沾有泥水的痕跡嗎？在廣瀨的心中，海水的味道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和不安緊緊地係在一起了。</p>
廣瀨跪了下來，試著去挖起一點沙子。</p>
來自海上的東西。廣瀨抬頭看著站在他旁邊的高裡。隻見他一臉驚愕地呆立在那邊。這個怪異的景象有可能和高裡無關嗎？</p>
“高裡。”</p>
廣瀨叫了高裡一聲，他才恍然驚醒似地回頭看著廣瀨。</p>
“那是什麼東西？”</p>
高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搖搖頭。</p>
“不知道。”</p>
廣瀨再度環視著四周。眼前是一片開了無數個洞穴的荒涼沙灘。所能感覺到的隻有“變化”。廣瀨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劇烈地晃動著。</p>
Ⅲ</p>
第二天，廣瀨在中午之前醒了過來。他在鋪於地板的床鋪上支起身體，往旁邊的床鋪一看，已經不見高裡的身影。</p>
他的視線搜尋過整個房間。沒看到高裡。打開浴室裡的燈，換氣扇開始轉動，但是並沒有發出任何響聲。廣瀨起身走近陽台。翻開窗簾，看到高裡站在外麵。他靠在欄杆上俯視著下方。</p>
“高裡？”</p>
廣瀨叫了一聲，高裡嚇了一跳似地抬起頭來。廣瀨叫了一聲，他才靜靜地回過頭來。</p>
“怎麼了？”</p>
廣瀨問道，他搖搖頭，露出淡淡的微笑。</p>
“早安。”</p>
“嗯。”廣瀨一邊點著頭一邊來到陽台上。像高裡一樣往下看。</p>
“有什麼東西嗎？”</p>
“沒有……。我在想，這裡比學校的屋頂還高啊……”</p>
高裡說完輕輕地微笑著，然而就回屋裡去了。廣瀨無法釋然，跟了進去。</p>
廣瀨一回到屋裡就拿起遙控器，想打開電視。高裡說道。</p>
“好像有火災。”</p>
廣瀨回頭看著他。</p>
“……你說什麼？”</p>
高裡坐著垂下了頭。</p>
“是老師的公寓，昨晚……”</p>
廣瀨驚慌失措地打開電視。距離午間新聞還有一段時間。</p>
“什麼時候的事？”</p>
“深夜……大概是三點左右吧？”</p>
既然如此，那麼早報應該就刊出來了吧？幾個人？！廣瀨把差點脫口說出的話給吞了下去。</p>
他覺得問高裡這種問題太難為他了。</p>
午餐隻準備了麵包和咖啡。還沒吃之前，電視開始播報新聞了。</p>
廣瀨他們之前一直待著的公寓今天早上淩晨三點之前發生火災，全部燒毀殆儘。起火點在一樓的房間，起火的原因是瓦斯爆炸。這場火災奪走了三條人命。</p>
廣瀨看著看著，隻覺得一陣暈眩。</p>
如此徹底的報複。</p>
可能是對丟擲石塊和張貼恐嚇紙條的報複吧？這當然是可以預期得到的結果，然而還是讓廣瀨感到絕望。</p>
每死一個人，高裡的路就被封鎖一條。引發的騷動越大，高裡就越沒有棲身之處。</p>
感覺好傷心。高裡還能留有任何的可能性嗎？他到底還有多少可能性可以至少讓他平靜而安穩地生存在這個世界裡呢？</p>
“對不起……”</p>
“不是你的關係。”</p>
他們之間的模式到底重覆多少次了啊？</p>
廣瀨環視著屋內。你們這些人，揚言要保護高裡的你們。白色和紅色的那一對。難道你們不明白高裡再這樣下去鐵定會被你們淩遲而死嗎？</p>
這一天，高裡完全不想說話。跟他說話會有回應，但是根本不能算是對話。他看似很費力地想露出笑容，然而他的努力終歸沒能發揮作用。</p>
※※※</p>
下午後藤來了。</p>
廣瀨把火災的事後處理全權委托他去處理。</p>
當天，傍晚時分又發生了另一樁火災。打電話來通知這個消息的還是那個刑警。</p>
高裡的家被燒掉一半，是附近的小學生放的火。附近的人目擊有三個小孩子從高裡的家跑出來，他們立刻被逮捕，供出放火的動機。因為他們認為隻要房子還在，總有一天高裡還是會回來的。</p>
他們很害怕高裡回家來。看到電視上報導廣瀨的公寓被燒毀的消息之後，他們便想到，如果高裡的家也被燒掉的話，他就不會回來了。</p>
高裡沒有任何反應，接受了這個消息。關於高裡家的事後處理也都交給後藤代理。</p>
當天晚上，廣瀨半夜裡醒來。他沒理由地醒了過來，發現高裡定定地看著他的臉。他的表情看起來好悲哀。廣瀨想跟他說話，但是因為太困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可能是發現廣瀨睜開眼睛了吧？高裡對著廣瀨深深地低下頭去，明天醒來之後再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吧！廣瀨心裡想著，然後又閉上了眼睛。</p>
或許自己是做夢。</p>
※※※</p>
看過上午、白天的新聞節目，正想關掉電視的那一瞬間，字幕卻打出了那則消息。</p>
廣瀨站了起來。高裡發出慘叫似的聲音。速報的內容是學校突然倒塌了。</p>
“請老師過去看看。”</p>
高裡抬眼看著廣瀨。</p>
“因為我不能去。”</p>
廣瀨點點頭，飛奔出屋子。跑進電梯之前的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端上的感覺。</p>
星期一白天，學校有很多學生。他懷著他們準備室的那些成員還有老師們能夠平安無辜的心情，賣力地跑著。在電梯的門關起來之前，他隻是一個勁兒地這樣祈求著。而當電梯開始下降時，他突然想起昨晚的夢。</p>
今天一直把它給忘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來。現在回想起來，他仍然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夢。想著想著，電梯到達一樓了。廣瀨跑出公寓，沒來由地轉頭一看。這是一棟八層樓建築的公寓。八層的陽台麵對著屋頂排列著。</p>
廣瀨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在陽台看到高裡時的事情。</p>
在這種時候，他到底在想什麼啊？</p>
廣瀨開始小跑步起來，他企圖甩開記憶，但是卻無能為力。</p>
高裡站在陽台上看著下麵。當時那股難以釋懷的心情頓時複蘇了。</p>
俯視著下方的高裡的背影。延伸出去的手肘的線條、使了力道的肩膀線條。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暗示著什麼？</p>
我在想，這裡比學校的屋頂還高。</p>
高裡不可能去過學校的屋頂。他隻是憑著想象這樣說的吧？他一定是站在高處而想起那些不幸的同學罷了。</p>
或者。</p>
廣瀨砸了咂舌。</p>
有什麼事情總讓他感到不安，極度的不安。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在體內侵蝕著他。</p>
他一轉身，朝著公寓跑回去。一旦真正猜想，那種不安就盤踞了他整個心思。廣瀨忘了自己身上的傷，沒命地跑著。</p>
房間裡沒有高裡的身影。廣瀨跑到窗邊。看著通往陽台的窗戶是從內側上鎖的，他不禁鬆了一口氣。</p>
“高裡？”</p>
不應該不在的。</p>
他突然想到屋頂，繼而又想起十時說過，這棟公寓的屋頂是沒辦法上去的。</p>
果真如此的話，那高裡跑到哪裡去了？</p>
他突然想到逃生梯。逃生梯是從內側上鎖的，但是從裡麵到外頭卻沒有任何設施阻擋。廣瀨一轉身。他直接跑到四樓的走廊，輕輕地推開逃生梯。頓時卷起一股強大的風勢。平台上沒有高裡的身影。他儘可能地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將門打開，廣瀨從扶手處把身體探出去往上看。不看還好，一看讓他全身都僵硬了。</p>
最上層的平台上有個人影。</p>
廣瀨忍不住差一點叫了出來，他趕緊把聲音給吞了回去。他產生了一股好像有異物通過喉嚨般的強烈惡心感。他鬆開扶手，朝上頭跑去。金屬製的樓梯每踏一步就發出高亢的聲音。</p>
廣瀨脫下鞋子。他赤著腳，將腳步聲減到最低，然而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樓梯。</p>
屏住氣息還能跑上四層樓的樓梯真是不容易。廣瀨一邊在心裡禱告著一邊踏上最後一層樓梯，此時他看到抓住平台的扶手俯視著底下的高裡的身影。</p>
扶手很低。隻要廣瀨一出身，那一瞬間他就隻要重心一傾就足夠了。廣瀨一邊在心裡禱告著一邊踏上最後一層樓梯，此時他看到抓住平台的扶手俯視著底下的高裡的氣息。他將身體彎得低低的，爬到中段時，高裡跨過了扶手。</p>
他極力地壓抑住心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爬上最後那幾階樓梯的。當他發出足以震動平台的尖銳叫聲而頓時清醒過來時，高裡的身體已經滾落在扶手的內側。</p>
“你……！”</p>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廣瀨的右手抓住高裡的手臂。他想起是自己把他給拉回來的。</p>
“你為什麼……”</p>
右手沒辦法動。他用左手往倒在平台上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那張臉上打了一個巴掌。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反應像極了小孩子動肝火一樣。</p>
他激動不已，用力地打著完全不加抵抗的想法，知道自己如何選擇賣力爬到這裡來，所以絕對不能讓高裡跳下去。</p>
“請您諒解。”</p>
高裡低聲說道。廣瀨抬起頭來，他的聲音抖得幾近口齒不清了。</p>
“隻有這條路可走。”</p>
“胡說。”</p>
他將被壓在自己身體底下的身體拉了起來。用僵硬而無法活動的手將高裡的手給拉過來。</p>
“老師。”</p>
事已至此，那沉靜的聲音中帶著許分悲涼的味道。那個聲音在告訴廣瀨，他是透過理性的思考之後決定到這裡來的。</p>
廣瀨把手扶上逃生門，門卻動也不動。這才想起門沒辦法從外麵打開，於是他抓住那隻微弱地抵抗著的手臂，踏上樓梯。</p>
“老師。”</p>
“如果你跳下去，我也會跟著跳。”</p>
這是他不假思索就說出來的話。好卑鄙。他覺得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卑鄙的話語了。被抓在他手中的手臂瞬間僵住了，然後便乖乖地跟著廣瀨走下樓梯去。</p>
廣瀨的腳在發抖。每走下一階樓梯，就覺得膝蓋仿佛要碎掉了一般。好不容易來到下一層的平安上時，高裡又叫了一次。</p>
“老師……”</p>
廣瀨察覺出他語氣上的變化，狐疑地轉頭一看。隻見高裡抬頭看著剛剛他們所在的平台上。</p>
那裡站著一個女人。</p>
年輕的女人，年紀大約是二十歲，或者不到二十歲吧？瞬間以為是八樓的住戶跑出來了，隨即想到，剛剛並沒有聽到逃生門打開的聲音。門是沉重的金屬製成的。廣瀨知道，姑且不談打開門，要全然無聲地關上那道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p>
女人開口了。</p>
“不能死。”</p>
廣瀨轉頭看著女人。</p>
“你是誰？”</p>
女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p>
“如果你死了，那個人也會死。”</p>
“你是誰？”廣瀨來不及叫出來，高裡就先說道。</p>
“你是什麼人？”</p>
她隻是一臉悲哀地不說話。</p>
“什麼意思？”</p>
高裡又出聲問道。</p>
“如果你知道什麼事情，不管是什麼事，請告訴我。我是什麼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我身邊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p>
她露出沉痛的表情。</p>
“如果你想不出來，最好還是彆知道的好。”</p>
說完她便伸手去推逃生門。門竟然輕而易舉地就被她朝外打開了。</p>
“哪。”</p>
她指著裡麵。廣瀨一陣迷惑，然後抓著高裡的手臂，再度爬上樓梯。女人撐著門，一直在那邊等著。當廣瀨他們走進時，她便側過身讓他們通過。經過她身邊時，隱約聞到海水的味道。</p>
廣瀨穿過逃生門，然後一把將高裡推過去。廣瀨不理會差一點跌到的高裡，順手將門給帶上。滿臉驚訝的女人的臉就近在眼前。</p>
“你是什麼人？”</p>
門內敲打著他的背所抵著的門的聲音。</p>
“究竟是什麼人？”</p>
她垂下眼睛，然後又揚起眼睛。</p>
“我叫renlin。我不能再多說什麼了。”</p>
“那是你的名字嗎？”</p>
女人點點頭。</p>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p>
她搖搖頭。大概是在說，我不能說。</p>
“如果有辦法救他，能不能請你告訴我？”</p>
廣瀨問道，她隻是垂著眼睛答話。廣瀨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p>
她用低沉的聲音喃喃說道。</p>
“……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它們隻懂得大義名分，請你原諒。”</p>
“它們？”</p>
“白汕子、guouran。”</p>
他知道她指的是那些東西。</p>
“它們是什麼？”</p>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廣瀨的問題。</p>
“請趕快逃命。”</p>
廣瀨狐疑地歪著頭。他帶著認真地眼神看著廣瀨。</p>
“延王即將要出現了。taiki失去了角，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將會有更大的災難發生，請你丟下他趕快逃吧。”</p>
廣瀨突然伸出了手。女人如在風中飄動的布一般從他手中倏地後退。</p>
“什麼意思？”</p>
女人搖搖頭。</p>
“到底什麼意思？”</p>
她再度搖搖頭，然後轉過身。她的身影如同躲進某種看不到的東西當中一般，當場消失得無影無蹤。</p>
Ⅳ</p>
廣瀨猶豫了老半天，最後決定不到學校去了。即使現在趕過去，他也沒辦法幫上什麼忙。他總不可能每一個人都救吧？既然如此，他就不能離開高裡身邊。</p>
“請您理解。”</p>
高裡一再說道。</p>
“在我家放火的是小孩子。”</p>
“住口！”</p>
廣瀨抓住高裡的手腕不放。</p>
“他們還是小學生。”</p>
廣瀨不說話。這就是自我。他明白。</p>
“她不是說你不能死嗎？”</p>
“那個人是誰？”</p>
被高裡一問，廣瀨突然想起。</p>
那個女人怎麼會認識高裡？她怎麼會知道白汕子？廣瀨想起杉崎之前就說過白汕子的名字。</p>
叫renlin的女人不就是出現在怪談中的女人嗎？</p>
那麼，事情就不合情理了。女人為什麼在找麒麟？為什麼在找白汕子？為什麼高裡知道她在找人？</p>
高裡跟她應該有所關連才對。</p>
“renlin。她是這樣說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