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件禮服，薑雨寧再熟悉不過。就在她心思一轉再轉之際，皇後已經開口發難。“薑掌事，這件禮服想必你也認識，本宮過幾日便要穿著它參加穀登節大典。”她聲音威嚴沉穩，緩慢而有力，仿佛隻是公事公辦，並未刻意刁難“是，這禮服乃是我一手操辦，娘娘可是有什麼要修改之處？”“哼。”這次開口的是刁鑽的侍女，她嬌哼一聲，憤憤道：“這可不是修改不修改的問題，你去仔細看看，這禮服能穿嗎？你就給皇後娘娘穿這種東西！”薑雨寧不解，但還是順著侍女的視線，靠近禮服仔細觀察。在看清的一瞬間，她瞳孔驟縮，震驚不已。光潔平整的麵料繡著繁複的花紋，遠遠看去儘顯威嚴。然而靠近才發現，大片的繡花竟然全部抽絲，毛毛躁躁鋪了一層絨毛。簡直慘不忍睹。“看到了？你說這怎麼穿，還能穿嗎！”侍女咄咄逼人，薑雨寧卻她瞬間明了。禮服事關重大，是她親自監管，絕不可能出現這種差錯，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要害她。然而現在還不能表現出來，薑雨寧隱藏下眼中的猜測，恭敬道：“娘娘，這絕非尚衣局所為，但我願意承擔責任，保證在大典前讓您得到一件完好無損的。”身後華貴的禮服微微擺動，她低著頭，看不到皇後勾著唇無聲冷笑這禮服的布匹乃是遙遠西邊小國的貢品，宮中就剩這一匹，如今是一尺多餘的都沒了。有了這一層把握，皇後篤定薑雨寧拿不出辦法，於是直接應下，反問道：“若是完不成呢，你該當何罪？”輕描淡寫的聲音從上方落下，卻是在明晃晃的要求薑雨寧留下一個話柄。將來若是完不成，處罰起來那就是按照她自己的承諾來辦，而非皇後與人不善。宮牆雖高聳，卻也能起風。薑雨寧走在平整精細的青磚之上，腦中還回蕩著自己的那句承諾。她說、“若完不成，臣妾薑雨寧，任憑皇後娘娘處置。”皇後那含著嘲諷和算計的目光仿佛還在身後貼著，驅使著薑雨寧要加緊腳步，趕快回尚衣局尋找解決之法。鳳儀端莊的禮服仿佛催命符。竟然在薑雨寧還未回到尚衣局時，就被皇後宮中匆匆退回了尚衣局內。她踏入大門，看到的便是一眾宮中繡女，圍著禮服嘖嘖稱奇。“好了，都不用做事嗎，都散了。”薑雨寧站在暗處冷靜看著，見前幾日好心通知自己的那位嬤嬤開口，將圍觀的眾人驅散，而後神色如常收好禮服，放回了薑雨寧的掌事殿。“這就開始了啊……”她看到眾人眼中有嘲諷，似乎在譏笑自己的辦事不利，被皇後抓到了這麼大的把柄。然而薑雨寧還是低估了皇後的狠辣。她走在院中巡視，竟然聽到幾乎所有的繡女都在議論。“你們瞧見那禮服了嗎？怪不得皇後娘娘這次直接退了回來呢。”“可不是，那抽絲抽的，我老家的抹布都比這乾淨。”幾聲咯咯咯地笑聲後，又有人壓著嗓音道：“我可聽說，薑掌事信誓旦旦的保證，說能還個一模一樣的！”“怎麼可能。”“就是，彆說織女下凡，就算嫘祖在世，也沒人能修好……”“就是說啊。”透露消息的聲音又道：“但是你們猜薑掌事怎麼說的？她居然說若完不成，就任由皇後娘娘處置。”“這不是不自量力是什麼？”……繡女們本就對初來乍到的薑雨寧沒什麼感情，嘲笑起來也就毫無負擔。對她們的反應薑雨寧不算詫異，但她沒想到，皇後竟然會派人將自己的保證透露出來。看來她是想徹底堵死自己的後路，想讓薑雨寧當著眾人的麵，狠狠跌一跤。“太過分了！”跟在薑雨寧身後的侍女聽不下去了，她跺了跺腳，氣衝衝想要衝出去爭辯，卻被薑雨寧拉住。“不必逞口舌之快。”她轉身想走，卻在抬腳之前聽到一聲熟悉的嗬斥。“妄議主子們的是非，我看你們是不想要這根舌頭了，還不快回去，該做什麼做什麼。”冷硬粗糲的聲音傳來，正是今天替薑雨寧默默收好禮服之人。也是上任第一天，那名來提醒薑雨寧榮嬤嬤在試圖壓進度之人。如今光是親眼所見，這位老邁古板的嬤嬤，已經是第三次開口幫她。然而被她嗬斥的繡女們十分不樂意，囁喏著反駁：“劉嬤嬤，您下個月就出宮了，怎麼還總幫薑掌事說話。”“就是，比刺繡我們都不如您，您的好手藝我們也學不來，可您也不能不讓我們說話啊。”她們對這個即將出宮，十分不近人情的老嬤嬤沒多少親近之意，嘀嘀咕咕不肯聽勸。眼看為自己說話之人被刁難，薑雨寧也不好再隱藏下去。她輕咳一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後，繡女們疑惑回頭，在看到薑雨寧時瞬間四散開來。這位繡女們口中的劉嬤嬤神色平淡，朝著薑雨寧淡淡頷首後便轉身離開。“嬤嬤等等。”雖然隻見過三麵，但她直覺此人或許不一般，連忙叫住她問道：“敢問嬤嬤是哪個院中的繡娘，我怎麼沒怎麼見過您。”說來也奇怪，她這些日子經常各院巡視，卻似乎從沒發現過這位嬤嬤在何處當值。唯一知道的信息是她姓劉，還是剛才從繡女們口中聽到的。劉嬤嬤被叫停腳步，一雙蒼老但犀利的目光看向薑雨寧，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嬤嬤好心幫我驅散了嚼舌根之人，我還沒謝過您呢。”薑雨寧無奈，隻能另起話題。“不必。”誰知劉嬤嬤軟硬不吃，冷聲道：“老奴也覺得她們說的是實話，薑掌事確實不自量力。”說完便提步走人，與薑雨寧擦身而過。“什麼人嘛！”侍女不忿她高傲的態度，用劉嬤嬤能聽到的聲量嘀咕道：“仗著一點恩惠就拿喬，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好了。”薑雨寧凝重地打斷她，看向劉嬤嬤的背影，想要替侍女道歉。然而劉嬤嬤仿佛沒聽到，無動於衷的身影已經淡然走遠。寵辱不驚，不卑不亢，薑雨寧對此人的直覺更加明顯，思忖片刻後吩咐侍女：“你去打探打探這位劉嬤嬤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