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慕容衝稱她作姐，想來這女子應該就是清河公主慕容瀅了。</p>

本來慕容衝就已經夠白了，這女子更像是冰雪做成的人，清泠泠立在那裡，翩然若仙子，遺世而獨立，就是你不小心觸碰了她一片衣角，也仿佛褻瀆了她一般。</p>

慕容衝與她生得極相像，隻是慕容衝眉宇之間更加柔和，偏向女子氣，反觀慕容瀅倒是眉目剛烈，更多一絲男子的英氣，但就是這一絲英氣的裝點，讓她精致絕美的五官更顯立體莊嚴，用現在的流行語來形容就是“又美又颯”。</p>

“姐姐……可否將遊夢仙枕再借我一次？”</p>

慕容衝小心翼翼地問著。</p>

“你還要它來做什麼？前番借你，是因為你噩夢纏身難以入眠，想不到你卻依賴上了，還是那夢裡的姑娘讓你放不下？”</p>

“我……”</p>

“你要知道，你得麵對的始終是這血腥殺戮風雨飄搖的亂世，那個和平清明又有美女作伴的溫柔夢鄉，隻能是你一時的休憩之地，不是你逃避現實的借口，一味沉迷，那是懦夫行徑。”</p>

“……”</p>

“而且遊夢仙枕現已不在我手上，在長安的秦宮之中，就在你最為痛恨的苻堅老匹夫的手上，你有本事的，就自己殺進長安，從他手裡搶過來。”</p>

慕容衝全身都在顫抖。</p>

“怎麼？不願聽到苻堅這個名字，聽到就惡心是嗎？我偏要提，偏要用這個名字給如今變得軟弱鬆懈、沉溺兒女情長的你敲一記警鐘。你難道忘記了使我大燕國覆亡的仇人是誰了？害得你我均淪為階下囚的又是誰？那一個個瘋狂變態的你我同侍一人的夜晚，那一次次撕心裂肺絕望無助的呐喊，直至血淚流乾隻求苟活的卑微隱忍，還有那句街知巷聞的‘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極儘羞辱之意的童謠，訴說的卻是血淋淋的事實，這些深仇大恨，這些非人之屈辱你統統都忘記了嗎？”</p>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p>

“怎麼？怕那丫頭聽見？聽不聽得見也難以改變你曾淪為孌童被人褻玩的事實，那時我們無法反抗，隻能聽從擺布，是因為我們弱小沒有力量被禁錮著，如今不同了，你既是自由的也是強大的，更有心智和權謀去利用一切可以被調動的力量，隻有你親自領兵殺進長安，殺進那個肮臟的紫宮，親手砍下苻堅老匹夫的人頭，看著他的鮮血流儘，看著他的秦帝國土崩瓦解，那樣才能洗刷掉你曾經的恥辱，才能為我高貴的慕容氏血統正名。而後你再站在城樓上振臂高呼，稱皇道祖，萬眾臣服，直到那一刻，你屈辱的人生才算真正改寫。”</p>

“姐姐說的是……是我懈怠了。”慕容衝終於低下頭去，臉上儘是愧色。</p>

我在一旁，看著看著那股冷漠疏離之氣漸漸又漫上慕容衝的眼角眉梢，讓這個才將被我融化一點的男子又變得剛硬而冰冷起來。</p>

慕容瀅捧住慕容衝瘦削的臉頰，踮起腳來在他的額頭上親了親：“姐姐知道這些年來你過得很辛苦，但是難得現在硝煙四起，秦國動搖，頹勢已現，正是你我圖謀複國之良機，切不可在此時起了退卻軟弱之心，那丫頭你要帶在身邊也無妨，隻當是個煩悶寂寞時的消遣，將來你一朝稱帝，天下什麼樣的女子你得不到呢？萬不可為了她耽誤大事，遺恨終身。”</p>

我親眼看著慕容衝點了點頭。</p>

寂寞消遣？天下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p>

這兩句話縈繞我耳畔，衝擊著我本就脆弱不堪內心，一陣陣的焦灼難受。</p>

慕容衝也是這麼定位我的嗎？就算以前沒有，經過今晚他這姐姐的一番洗腦，也就會重新定義我存在的價值了吧！</p>

“我還要連夜趕回秦宮，不然若是被老賊發現我不在，定會起疑。”</p>

慕容瀅戴上鬥篷帽子，擋住了半邊臉，就要往帳外走來。</p>

我連忙閃身，躲在帳後。</p>

送走慕容瀅，慕容衝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帳中，並沒有直接就寢，而是一心喝起悶酒來，我則用迷迭香調了一壺藥酒，端進他營帳裡。</p>

慕容衝一見我來，高興得站起身來，眼裡都在冒光，但好像又想起自己剛才對慕容瀅的承諾，旋即轉換成冷漠臉，坐下來繼續喝酒：“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p>

“我來陪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