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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悶如雷的撞擊聲，響了好幾次。</p>

大木船終於擱淺在兩塊礁石之間的水域，然後慢慢地向其中一塊礁石傾斜，最終，露在水麵上的龍骨，穩穩地靠住了還算光滑的石麵。</p>

眾人抓著船舷的木桁，待船再也無晃動後，取下一側柵欄的木栓，放出柴水船，運人，運物品，運屍體。</p>

劉時敏不禁暗讚，顏思齊不但航船本事了得，心性也極為沉著。</p>

方才快要靠近岸邊時，底艙已被水淹沒，所有人都以為木船下一刻就要突然傾覆，但顏思齊依然平靜地尋找最佳航道，試圖讓船泊在離岸最近的地方，並且露出大部分船體，不要沉在水底，給後來的船隻帶去危險。</p>

到得岸上，但見廣闊綿延的沙灘後便是林木蔥蘢，隱約有湖水閃亮。</p>

再遠些，山巒起伏，雲霧繚繞，鳥群掠過。側耳聆聽，偶爾還有猿猴嘯聲。</p>

顏思齊對劉時敏雖無卑微之態，畢竟顧念他年紀最長且有身份，主動帶著稟報的口吻道：“公公，此處在台灣島的西南，我們往來的海商稱其為大員，但多去島北邊的笨港交易、取淡水。是故，顏某隻知它離澎湖嶼的南端最近，卻從未停泊上岸過。”</p>

劉時敏問道：“顏壯士，此去北邊的笨港，若行船，約莫多遠？”</p>

“尋常的竹帆鳥船，若天氣晴好又順風，兩日即可，但若靠這隻劃槳的柴水船去尋人來救，隻怕還不如走陸路快些。”</p>

“哦，那我們先紮營休整一夜，再派三四人結伴往北去，如何？”</p>

顏思齊聽劉時敏說得客氣，忙拱手道：“好，請公公與馬將軍在此稍候，顏某這就帶兩個兄弟往林中山腳探探路，順便取水，打些獵物回來。”</p>

“那就有勞顏壯士了。”</p>

一旁的鄭芝龍背起弓：“大哥，我與你去。”</p>

顏思齊擺擺手：“你照顧好阿珠。”</p>

鄭海珠笑笑：“我要什麼照顧，讓他去吧，牛犢子能頂死老虎，一官說不定能打頭鹿回來。”</p>

忽又想起什麼，提醒道：“對了顏大哥，我在海澄縣時聽說，這台灣島的土人，多住在南邊。土人凶蠻，你們進山當心些。”</p>

顏思齊道聲“放心”，便與鄭芝龍等人踩著沙礫往林中走去。</p>

鄭海珠轉過頭，卻見馬祥麟一時來不及收起微慍的神色，麵上略顯古怪尷尬，頓時意識到，馬將軍的祖輩，論起來也是川蜀一帶的土人，自己方才的話，確有冒犯。</p>

她忙上前，真誠地道歉：“我絕無冒犯之意，但確實出語不周，嗯，是無禮。”</p>

馬祥麟見她這般，哪裡還有半點膈應，嘴角一噙，以自嘲化解道：“也沒什麼，我們土人若不凶蠻驍勇，朝廷也看不上我們，不會委以平亂和練兵的重任。”</p>

頓了頓，又輕聲道：“阿珠，你與馬某同年生人，且也算患難多次，今後不必將軍長將軍短那麼生分，就叫我祥麟。”</p>

言罷，馬祥麟望著顏思齊等人隱入林間的身影，總覺得自己也應做些什麼，遂踱到劉時敏跟前：“公公，這台灣南邊，正月裡就如此炎熱，這些屍身，是否今日就要處置了？我的人，我來燒，然後帶骨殖回川。”</p>

劉時敏想了想，道：“我的錦衣衛，也用火送走吧，骨頭給他們的家人。蔡豐畢竟是四品官，先從船上拆木板下來，圍一圍，葬在地裡。回到福建說清楚後，朝廷總會派人來運。”</p>

如此計議已定，海灘上的兵丁水手，燃火的燃火，鏟土的鏟土，一片忙碌。</p>

劉時敏看著蔡豐的屍身被擺在一塊湊合看看的船板上，放進土坑中，心道畢竟都是吃朝廷俸祿的，遂想讓馬祥麟將自己隨身帶的酒囊拿過來，灑酒入坑。</p>

不料剛站起身，就聽背後陣陣“倉啷倉啷”的刀劍聲。</p>

劉時敏忙回頭，隻見火葬的濃煙飄蕩中，馬祥麟等人已紛紛麵向樹林，亮出兵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