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章 議撫順(1 / 2)

大明英華 空穀流韻 1380 字 1個月前

鄭海珠道:“努爾哈赤去年自立為汗,今年建州饑荒困厄,我覺著,過了這個冬天,一旦人馬不會被凍死在出兵路上了,他們就要攻伐我大明。而赫圖阿拉往西,過了薩爾滸,就是撫順關和撫順城。下午聽阿婭講,撫順是大明和女真之間最大的馬市,每年四月,各地帶著其他貨物的商賈也會雲集城內外,不光交易馬匹,從糧食鐵具到布匹茶葉都有。所以,如果我是努爾哈赤,明年乾的第一仗,就會去撫順搶東西搶人。”</p>

吳邦德凝神聽完,轉著酒杯道:“照你這麼說,李永芳這個撫順守將,更應該被提前乾掉了。他一定會投降獻城。不!他其實,早已經是努爾哈赤的走狗了。”</p>

吳邦德的氣息,明顯比方才急促了些。</p>

最後那句結論,鄭海珠頭一回聽到時,是在兗州府的驛站裡。</p>

那一夜,吳邦德把鄭海珠叫到院中,為自己在泗水橋上的失態而道歉,但同時,也給鄭海珠看了一樣更令人震驚的物件。</p>

那是他從已經被野狗啃得殘缺不全的、未婚妻阿梅的屍體中翻出來的血書。</p>

阿梅的父親,也就是吳邦德義父戚金的好友,本是撫順附近清河堡的守將。</p>

五年前,努爾哈赤尚未與大明帝國翻臉時,就已經明火執仗地帶領建州女真,準備攻打海西女真的烏拉部。</p>

烏拉部向大明求救,明廷下令撫順守將李永芳調集人馬前往烏拉部馳援。</p>

李永芳派阿梅的父親,帶兩千精銳出清河堡北上,途中又稱斥候來報,建州有暗兵要偷襲鄰近清河堡的鴉鶻關,急令阿梅的父親回撤守關。</p>

烏拉部被努爾哈赤血洗而亡後,海西女真四部隻剩下葉赫部,對於建州女真的牽製大為削弱。</p>

明廷震怒,問罪於李永芳。李永芳卻一方麵呈上努爾哈赤送到撫順的書信,替這韃子老酋辯解說,建州女真滅烏拉部,乃因其首領布占泰背盟。另一方麵,李永芳帶親兵至清河堡,以違抗軍令、擅自回軍為名,斬殺了阿梅的父親,並將其妻女解送京師。押解路上,李永芳的親兵欲淩辱阿梅,阿梅撞了他們的佩刀自儘,被曝屍於撫順附近的荒野。</p>

吳邦德聞訊,從薊鎮趕往撫順,尋到阿梅的屍身後,發現她裡衣中父親留下的血書。血書其實由兩人所寫成,阿梅的父親寫的是自清河出兵又回軍的經過,另一人,則是這位老將軍的親兵,自陳去撫順討糧餉時,曾在撫順關外看到李永芳與努爾哈赤並馬而行、交談甚歡。</p>

在兗州城驛站的院子裡,聽完原委的鄭海珠,問吳邦德,戚金總兵看到血書,難道沒有告訴朝廷?</p>

吳邦德道,當時恰逢兵部張銓上奏,因建州女真日漸坐大,請調戚金的浙兵作為客軍,北上遼東駐守清河堡至鴉鶻關一帶,扼守建州女真從赫圖阿拉老巢往西進兵大明的要道。</p>

然而,李永芳這樣的遼人地方軍閥,或許害怕自己在撫順的利益受損,立刻在朝中運作,阻止戚金入遼,且已成功,張銓的上奏最後不了了之。</p>

這種情形下,吳邦德擔心拿出血書後,以戚金的暴脾氣,必要與李永芳死磕,正好被對方汙蔑戚金偽造血書以報梗阻軍功之怨。</p>

戚家軍的最後一支,本就生存艱難,吳邦德實在擔心,此事會令這局麵雪上加霜。</p>

就算朝廷信血書為真,並轡交談也不是通敵賣國的鐵證,遼東不少軍將都在某些場合與女真人“並轡而談”過。李永芳完全可以說自己是在警告努爾哈赤。</p>

不如自己尋機去宰了他,更直接。</p>

吳邦德於是藏下了血書。但他不可能放下仇恨。三年後遇到準備入遼的鄭海珠,吳邦德坦誠地吐露了自己這次定要取李永芳性命。</p>

此刻,鄭海珠望向吳邦德閃著怒火的雙眼,順著他的話,和聲靜氣道:“正因為依著你所知、依著我所信,李永芳多多少少已與努爾哈赤暗通款曲,李永芳的這條狗命,才要留到明年春天的馬市。你說,如果努爾哈赤胸有成竹、李永芳準備獻城時,突然中了我大明其他軍隊的埋伏呢?”</p>

吳邦德眼中的怒火驀地一暗。</p>

他移開與鄭海珠對視的目光,投向月色下浪濤拍岸的礁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