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俯身道：“多承大汗看得起草民，大汗往後要買絲綢布匹，若能照應照應草民的小買賣，讓織戶們能養老養小，草民感激不儘，定將最好的料子運過來。”</p>

努爾哈赤終於笑了。</p>

這個婦人挺有意思，似乎不知害怕為何物，也沒什麼嬌柔媚強的姿態，倒會適時地討利益。</p>

“鄭女，你讓本汗，想起了從前去馬市賣人參和蘑菇時的樣子。買賣人不容易呐。”</p>

努爾哈赤說著，抬頭望了望議事殿台階下停著的貨物，和聲道：“此番的這些，咱們家也不能白拿，回頭本汗會賞你的。”</p>

努爾哈赤還要聽哨探回城的莽古爾泰說軍情，就打發親兵帶著依蘭珠和鄭海珠去東院見自己的大妃阿巴亥。</p>

……</p>

起步階段的後金，遠不是後來入主中原的清王室那般奢華。</p>

努爾哈赤的第四任大妃阿巴亥，帶著十幾個側福晉和未嫁的小格格們，在炕屋前迎接依蘭珠時，穿著打扮都十分樸素，保暖的貂裘狼皮之下的旗裝，雖能看出是染色的絲織物，但從質地到花紋都很難入眼。</p>

進屋後，鄭海珠按照依蘭珠的指點，將杭錦與鬆江棉布給愛新覺羅家族的女人們一一介紹。</p>

即使鄭海珠刻意避免宣揚大明物產的華美，即使她們帶來的綢緞布匹很少有鮮豔的色彩和複雜的提花，建州王室的女子們，依然毫不掩飾驚歎喜悅之色。</p>

剛滿三十歲、豐滿嬌美的阿巴亥，坐在炕頭，用滿語分配著禮物。聽清楚的福晉格格們，就起身去抱了織物，擱在自己身後的炕上，然後繼續嘰嘰喳喳地向依蘭珠打聽明國的風土人情。</p>

鄭海珠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們。</p>

自己眼前這一屋子擠在土炕上的婦人，也算是努爾哈赤整個後宮了。若按真實的曆史進程，二十幾年後，愛新覺羅家族的女人們，就會通身珠翠地坐進金碧輝煌的紫禁城，用的廁所都會比眼前這炕屋大。</p>

鄭海珠正有些感慨之際，建州女人們忽然出了狀況。</p>

一個小格格，從東邊炕頭跳下來，奔到西炕，要揍另一個小格格。</p>

眾福晉紛紛去拉架，依蘭珠吃驚地望著她們，阿巴亥則臉色一沉，喊立在門邊的婆子們來製止。</p>

鄭海珠忙扯起正在收拾地上箱籠的穆棗花和阿婭，退到炕屋外麵。</p>

太陽下山後的大東北，冷風讓人瞬間就臉部僵硬。</p>

鄭海珠一麵揉著腮幫子，一麵招呼阿婭又走遠了幾步，才壓著聲音問：“她們吵的滿文，是什麼意思？兩個小丫頭怎地就突然打起來了？”</p>

阿婭道：“東炕的那個抱怨自己拿到的錦鍛不好看，西炕那個就說她，你反正不知何時，就會被大汗送給明國那些糟老頭子將軍做福晉的，到時候錦緞管夠。”</p>

鄭海珠撇撇嘴，望了一眼戰況漸息的屋子，對阿婭道：“我重複一遍，那個挑事兒的說的是，你反正會有個明國的撫順額附，到時候錦緞管夠。”</p>

阿婭在暮色裡眨了眨眼睛，衝著鄭海珠重重地點點頭：“鄭姑娘放心，阿婭記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