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章 談判(下)(1 / 2)

大明英華 空穀流韻 2006 字 1個月前

楊天生方才先行叩訪許宅時,已簡短地向許心素說明鄭海珠的淵源,還提了提織造太監劉時敏的背景,是以,許心素見到代表顏思齊來拜年的竟是個婦人時,沒有流露詫異。</p>

但地頭蛇的作派,還是要擺足。</p>

許心素在那番靜海微浪的淺淡寒暄之下,漸漸泛起帶有俯視意味的接洽風格。</p>

穿過底部全由鵝卵石鋪成的環形排水渠,許心素淡淡道:“鄭姑娘,這是寒舍,地方小,見笑了。”</p>

鄭海珠仰望眼前的大院,整塊灰白色的花崗岩做台階或者牆基,牆麵的上半部分用的紅磚,燕尾型簷角的屋頂用的也是紅瓦,門柱、門廊、窗欞更是極儘木雕精巧之能事,典型的閩南大厝式豪宅。</p>

她抿嘴讚一句“貴府好氣派”。</p>

心中掂量,坐船接近廈門本島時,楊天生在甲板上指點的幾處官衙,都沒如此外觀恢弘的。</p>

這許心素在廈門,很高調哪。</p>

進門後,過了照壁,許心素卻不往堂屋走,而是將鄭氏姑侄和楊天生引到東廂的大屋,先展示一番自己收藏的文玩字畫。</p>

“聽聞鄭姑娘雖與許某一樣,都是福建人,但生意主要在南直隸。吳門畫派中文徽明的畫,許某已經收了好幾幅,請姑娘品鑒品鑒。”</p>

鄭海珠瞥到鄭守寬眼中閃過異色,知道侄兒在譏笑附庸風雅的許心素將“文徵明”讀作“文徽明”,忙用眼神製止他,一麵回應許心素道:“慚愧慚愧,我是個生意人,雖在鬆江有一所學堂,也有幸請到董玄宰董公題辭,但平素忙於南北各地跑碼頭,對書畫這樣的風雅之事,著實不及涉獵。許先生既然精於此道,這滿堂的寶貝,定然件件都是珍品。”</p>

以許心素的水平,他當然不曉得董玄宰就是董其昌,更不曉得董其昌在當今書畫鑒賞界的地位。</p>

唯聽到鄭海珠輕描淡寫地提及“有一所學堂”、“南北各地跑碼頭”之類,他就忍不住仍要繼續打壓打壓這小婦人。</p>

許心素盯著鄭海珠指向一尊南洋珊瑚的手,笑道,“鄭姑娘這枚扳指上的珠子,小了些,配不上姑娘的氣派。姑娘正月裡送了這大一船厚禮過來,許某回贈姑娘一串南珠,萬莫嫌棄。龍仔……”</p>

隨著許心素的招呼,一個十六七歲的錦袍少年,走上前來。</p>

這個叫許一龍的少年,是許心素的長子。他托著的木盤中央,擺有一串直徑可觀的合浦珍珠,顆顆光澤瑩潤不說,每顆還都接近正圓無瑕,在尚未發展出現代插核養殖海水珍珠技術的古時,殊為難得。</p>

鄭海珠也不假意推辭,露出女子見到漂亮珠寶時那種不必掩飾的驚豔笑容,伸手捧起合浦珠串,大大方方地戴在脖子上,對許心素拱手致謝,又垂眸看看自己所戴的珍珠扳指。</p>

須臾後,她抬頭,盯著許心素道:“我自己這顆珍珠,確實小,但它的來頭不算小。這是顆東珠,產自東北女真烏拉部。一年多前,我陪遼東李家的女眷回赫圖阿拉探親,建州汗王努爾哈赤給我這顆東珠,聊表謝意。東珠也有大的,但建部的規矩,汗王和各旗貝勒才能戴大的東珠,故而給我的這顆,不到半錢重。”</p>

許心素聞言,麵上一哂。</p>

他是日本華商李旦的代理人,又是大明在任總兵俞谘皋的幕僚,雖身在東南沿海,但對於建州女真這樣和朝鮮、大明都接壤的部族動向,不會陌生。</p>

沒想到,眼前這個婦人,在遼東那塊的江湖,也混過。</p>

隻聽鄭海珠又帶著淡淡的輕蔑道:“當然,許先生說得也沒錯,韃子看重的金貴之物,若論珠子本身,和咱們大明的南珠比,的確不值一提。努爾哈赤那老酋,與我大明在撫順乾了一仗,慘敗而歸。那些北地靼子,其實與西邊來的紅毛番,是一路貨色,許先生要聽的話,賜我一杯茶潤潤嗓子,我給先生講講。”</p>

鄭海珠言罷,心道,差不多了吧,這種彼此秀肌肉一樣秀背景的你來我往,雖然是場麵上無可避免的交鋒,卻應適可而止,否則委實無趣。</p>

咱們這也不是在相親,就彆再彼此試探了,快點聽我進入正題,不香麼?</p>

而許心素,好歹是個名留青史的人物,並非沉醉於刷優越感的普信男,他亦心如明鏡,曉得今日這女子來拜年,必是要代表顏思齊來談事。</p>

許心素於是擺出誠懇的姿態,爽朗道:“走,吃茶去。”</p>

……</p>

許宅第二進院子的書樓中,仆婢上茶後,許心素屏退左右,隻留了兒子許一龍和保鏢。</p>

鄭海珠瞥一眼那位頭戴黑色網巾、身著明式直裰、麵沉如鐵的保鏢,問許心素:“東瀛人?”</p>

“姑娘好眼力,怎麼看出來的?”</p>

“他腰上那把,是村正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