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喜玉走到鄭海珠跟前，笑嘻嘻道：“聽說你是打定主意不嫁人的，那咱倆倒是投緣。”</p>

鄭海珠盯著這張陌生的麵孔。</p>

此人八九不離十，就是努爾哈赤手下的漢奸了。</p>

眼前這夥人，今日顯然是誘捕自己的架勢。</p>

或許，阿山本來就有意讓她鄭海珠看到山東會館的字跡，以便引她到鬆江來。雖然碰上痘疹，阿山仍然陰差陽錯地通過阿婭，完成了這個動作。</p>

佟喜玉蹲下來，在油燈昏黃的光照下，與鄭海珠對視須臾，淡淡道：“咱不會殺你，給你交個底唄，咱主子是惜才的。到了那邊，你就瞅好吧。路上彆想著尋死，何必為個廢物一樣的皇帝、一個爛到根裡的朝廷，做什麼有節之臣。你是個聰明人，彆拿了個狗屁敕命就犯糊塗了。”</p>

佟喜玉說這話倒不是演戲。</p>

她離開赫圖阿拉時，皇太極叮囑過她，除了火器圖紙，頂好把鄭海珠囫圇著弄過去。</p>

佟喜玉和她兩個兄長看法一致，四貝勒皇太極，是後金皇子裡最刁滑的一個，卻也是最願意籠絡漢人的一個。</p>

佟喜玉當然怨恨導致佟家離開撫順的鄭海珠，但仇火也是能讓位給遠期圖景的。</p>

佟喜玉對韓希盈一口答應將鄭海珠弄回去折磨，不過是擼一擼這奴才的順毛，讓她在鬆江好好辦事。</p>

在鬆江暗中觀察了一陣後，佟喜玉內心之中，倒開始接受佟養正的說法：赫圖阿拉需要越來越多不蠢的漢人，漸漸好與四貝勒以外的其他幾個旗主抗衡。</p>

此刻，她見鄭海珠的確不像尋常獵物那樣激烈而無用地掙紮，便先站起身，抬頭看看黑沉沉的天幕，對最得力的助手李德勝道：“火器廠離此處多遠？他們快來了吧？”</p>

……</p>

杜鐵匠和韓希盈，是在申酉之交收到行動的指令的。</p>

薄暮初起時，杜鐵匠潛入孫元化辦公的小院，那裡有間書房，是顧壽潛平素畫畫專用。</p>

杜鐵匠從窗戶翻進屋子，摸到了畫箱。</p>

畫箱著實不算小，杜鐵匠當初乍見時也覺吃驚，沒想到顧公子那文縐縐的娘娘腔，平素就背著那麼大個家夥四處走動。</p>

畫箱還配了鎖，好在是市麵上常見的銅鎖。</p>

那日在火器廠一隅，這對假夫妻棲身的小屋前，銅鎖就已連帶插著的鑰匙，被杜鐵匠換了。</p>

現下，杜鐵匠掏出另一把鑰匙，輕易地打開畫箱。</p>

一遝火器畫稿都在。</p>

杜鐵匠卷攏畫稿，翻出屋子。</p>

韓希盈閃出來，接過畫稿，走到陰影處，小心地塞進自己布裙內縫的一圈插袋裡。</p>

二人空著雙手，往大門走。</p>

快接近火器廠的看守時，韓希盈捂著肚子，杜鐵匠作勢扶她。</p>

看守中的一人走過來問：“怎了？”</p>

杜鐵匠卑微裡帶著急切：“天一擦黑，俺媳婦就開始喊疼，莫不是要小產，我們得趕緊找郎中去。”</p>

火器廠的規矩，進出工匠都得搜身，怕夾帶銅鐵碎塊，更怕帶出去一些要緊的機關配件賣給黑市販子。</p>

看守說句“再急也不能壞規矩”，將杜鐵匠渾身摸了一遍，方道：“趕緊走吧，你兩口子是老實人，天保佑，娃娃不會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