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有心了，”鄭海珠揣好暖爐，見魏忠賢沒有挪步的意思，遂主動問道，“公公可是有話與我說？”</p>

魏忠賢抬頭，看看曹化淳。</p>

曹化淳大度地擺擺手：“咱兄弟不必客氣，來，你的這些孩子，隨我往暖閣放炭去，你送夫人出東華門。”</p>

……</p>

近冬的太陽，就算時逢午未之交，也沒什麼暖氣。</p>

鄭海珠盯著青磚地上緩緩移動的兩個幾乎一般高的人影，和煦開口道：“魏公公，你不必佝著身子，你也是在這紫禁城裡有頭有臉的，叫火者牌子們看去，不妥。”</p>

魏忠賢陪著小心道：“咱這樣的，頭臉還不都是萬歲爺和司禮監的老大人們賞的。客嬤嬤她不懂事，冒犯了夫人，惹惱了萬歲爺和五皇子，她倒是一走了之，王公公可不就拿我出氣。”</p>

鄭海珠聞言，倏地駐足，微擰著眉頭，盯著魏忠賢：“哪個王公公？王安公公？拿你出氣？怎會，我今日還聽王公公在萬歲爺跟前誇你辦差儘心，不管在甲字庫，還是惜薪司，從沒出過錯兒，且不耽誤伺候皇長子。”</p>

魏忠賢轉了驚喜：“王公公真這麼說過？”</p>

鄭海珠道：“我誆你作甚，就為了謝謝你送個暖手爐給我？”</p>

魏忠賢訕訕，一時接不上話。</p>

鄭海珠倒擺出對這個話題頗有談興的模樣，正色道：“魏公公今日若要與我辯白，或者為你那菜戶娘子討個饒兒，成，我應了。我整日滿盆滿缽的事，哪有空記著這些小過節。但你若誤會了王公公，那可不應該。”</p>

魏忠賢點著頭，心中也不由琢磨，給自己穿小鞋、抹了惜薪司司正這個肥差的，或許真不是王安，畢竟今日，告訴他鄭海珠會來西暖閣的，攛掇他來伏低做小、攀攀交情的，是王安的乾兒子曹化淳。</p>

正思量間，就聽那把無波無瀾的女聲又響起來：“不對，司禮監如今，掌印還是盧綬，但秉筆，有兩位王公公吧？另一位是不是叫王體乾？”</p>

魏忠賢一個激靈。</p>

王體乾……給自己和客氏保媒拉纖的好兄弟。</p>

他隻聽司禮監傳出風聲，卸了他司正之職的，是王公公，便想當然地以為定是王安。</p>

鄭海珠淡淡笑笑，乾脆直言：“王公公是護著萬歲爺幾十年這麼過來的，盧綬回家養老，司禮監掌印自然是他的。王公公沒人敢陰他，也陰不了。魏公公你可就不一樣了，你這麼能乾，皇長子又喜歡你，偏偏你沒讀過內書房，進不了司禮監。有人怕你越來越出頭，要在司禮監出主意整你，很難麼？”</p>

魏忠賢默然聽著，心裡頭的疑火已然燒了起來。</p>

身邊的婦人，卻又擺出滅火息事的腔調：“無妨無妨，魏公公身正不怕影子歪，儘心給萬歲爺當差就好，況且，天子的差事，哪裡就隻在這紫禁城裡呢，派在外頭的活計，沒準更好。公公今日言語誠懇，那我也與公公說幾句敞亮話，倘使後頭萬歲爺有什麼出京的差事給我辦，我也舉薦公公。”</p>

魏忠賢聽到鄭海珠說出外差更肥的意思，腦子裡已然好像有根弦被撥動了，忙道：“願助夫人一臂之力。”</p>

鄭海珠點點頭，旋即又搖頭歎道：“其實，我也免不了被小人算計，同病相憐，所以與你嘮叨幾句。”</p>

魏忠賢立時眸光放亮，肅然道：“哪個不長眼的刁徒，敢算計夫人？”</p>

鄭海珠道：“我頭回去文華殿進講，就被科道禦史截住，不分黑白地痛罵一頓。此事又不是秘聞，公公你是忘了？”</p>

魏忠賢恍然，忿忿道：“那個戶科言官兒？叫什麼來著。哎，咱家若領著東廠就好了，辦他還不是小菜一碟，東廠裡頭，讓人生不如死的花樣兒，可比北鎮撫司還多。”</p>

鄭海珠立馬唬起臉：“這話出你口，入我耳，就此打住。朝廷命官，又不是土匪窮寇，說抓就抓？回頭更多的文官要去禦前吐你們口水了。魏公公，我不是教你，隻是提醒你，治辦文臣，得有堂堂皇皇的彈劾由頭。”</p>

鄭海珠繼續往東華門方向走，走幾步又側頭叮囑魏忠賢：“你也不許找街頭的小混混去揍那個戶科給事中丁允。他是姚宗文的人，就是方閣老的人。方閣老要致仕了，姚宗文可還蹦噠著。此人不可小覷，從寧波到蘇鬆都有些根基，否則，他那族弟，當初在崇明敢整我？”</p>

魏忠賢心道，姑奶奶，我都不記得那人叫丁允，你倒是一字一句地，交代給我聽。</p>

此地無銀三百兩嘛。</p>

明擺著讓我交個投名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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