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抬起麵龐，迎著陽光。</p>

雖然這冬日的溫度，不足以消弭塞北臘月前後的寒冷，但至少，如此晴朗的天氣，能令祥麟他們去膳房堡謁見宣府總兵趙夢麟的路，好走許多。</p>

“但願，能結交到滿桂。”</p>

鄭海珠邊走，邊在心中默念。</p>

近三年的曆史進程，都已經改了。那場損兵折將的遼東薩爾滸戰役沒有發生，不但留下了宣府總兵趙夢麟的性命，還將晚明最能打的猛將之一“滿桂”留在了宣大，而不是被朝廷調往薊遼。</p>

蒙古人滿桂，本就在宣府長大。</p>

如滿桂這樣內附關內漢人政權的外族後代，若非像鄭和那樣年輕輕地就侍奉在皇室成員或者文官權臣身邊，便隻剩了經商或者從軍兩條路。弓馬嫻熟的滿桂，選擇了後者。</p>

但直到天啟初年，孫承宗巡邊、網羅新的軍事人才來填補薩爾滸陣亡邊將的空缺時，滿桂才脫穎而出，成為帝國駐遼的高級將領。</p>

這些信息，是鄭海珠有所儲備的。她在出京的路上，就推測，如今這個時空裡，滿桂應還在宣大，再結合從兵部到內廷都沒聽過此人的名號，滿桂恐怕仍是個籍籍無名的低級校官。</p>

果然，到了宣化城裡，向留後的將官一打聽，有個蒙古種的後人，總旗武職，叫滿桂。</p>

鄭海珠遂單獨叮囑馬祥麟，陪著張名世給總兵趙夢麟送見麵禮時，覓一覓這個滿桂，若有此人，便結交著，靜待自己的傳訊。</p>

“鄭夫人，都督府到了。”許三的輕喚，將鄭海珠從沉思盤劃中拉了出來。</p>

主仆二人在門房等候不多時，一個模樣精乾又彬彬有禮的吏員就親自引路，徑直帶他們進到宣大總督崔景榮的值房。</p>

今年六十五歲的崔景榮，雖滿臉皺紋，但五官清矍、目光熠熠，氣度頗為不凡。</p>

隻是，他交待書吏事務時，尚有平易親和之相，待到與鄭海珠照麵時，已換上冷冽的神態。</p>

崔景榮離開大同，昨日到了宣鎮。</p>

宣鎮衙署的人，奉上信箋，說是一個婦人送來的，帝師葉向高的親筆信。</p>

此刻，崔景榮端嚴道：“老夫向來輾轉於寧夏和宣大等邊地，對南籍同僚不熟悉。葉公說，你與徐光啟一同給皇子講算術，所以，你是西黨？”</p>

這個“黨”字一出口，鄭海珠就有了心理準備，上座這位官居三品的崔都督，定是對西學有偏見。</p>

鄭海珠微微欠身，不緊不慢道：“徐翰林筆受了泰西教士的《幾何原本》，晚輩在南直隸所開的學堂，亦教授此技，且能用於兩軍對戰時的火炮攻防。”</p>

“怎麼個用法？”崔景榮語氣中的霜意並未褪去。</p>

鄭海珠於是以撫順城頭打擊正黃旗甲兵為例，將火炮實際運用中度板和銃規等工具，需要炮手有幾何學的基礎，簡略地說了。</p>

但再是不廢話，陳述一場戰役中摧枯拉朽的精彩部分，也是頗為吸引人的。</p>

尤其吸引崔景榮這般同樣具有實戰經驗的邊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