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藩這樣曆史悠久的親王府，與紫禁城裡有著類似的禮樂班子，是一定的。</p>

但喜歡音樂與戲劇的張岱，和鄭海珠提過，藩王府裡的樂師，有完全不同的兩個階層。</p>

主持禮儀雅樂的樂舞生，比普通樂戶地位高得多，甚至可能本身就是生員秀才。</p>

此際，鄭海珠見眼前這抱琴的男子，隱約幾分書生的傲然清孤之態，張口之間的遣詞造句不但不拽白，而且帶著文士特有的批判味道，果然應了張岱所言，樂舞生多為讀書人。</p>

又姓朱，莫非，是宗室遠親裡遴選出來的？</p>

“見過朱先生。”鄭海珠淺淺致禮，卻並不準備繼續去接對方的話，嘴角也是平的。</p>

一個簡單的原則是，我與我自家屬下有爭執，怎會轉眼之間就和你一個外人品評他的不是。</p>

“讀書讀傻了”五個字，輪不到你來送給盧象升。</p>

夕陽斜暉裡的朱閱文，覺察到了鄭海珠的冷漠，遂抹了先前口吻中的淩厲意味，淡然地解釋：“在下原是來此處觀瞻古鬆，並非有意偷聽。”</p>

“先生毋需多言，鬆下已清淨，先生正可觀鬆撫琴。告辭了。”</p>

朱閱文抱琴還禮，自去其中一棵古鬆下坐了，抬手撥起絲弦來。</p>

鄭海珠本已轉身離開，辨清入耳的樂音時，步子停了下來。</p>

王月生還活著時，鄭海珠沒少聽她撫琴，自己再是樂器門外漢，此刻也能立即聽出，朱閱文彈奏的琴音，質地不對。</p>

況且，鄭海珠雖不會彈古琴，畢竟有著一個現代人基本的七聲音階認知，很快聽出來，朱閱文彈奏的，竟然是七聲音階，與古琴等彈撥樂器的五聲音階不一樣。</p>

鄭海珠又轉回來，駐足於朱閱文身前，這次細觀，才終於看清，他的這架琴，確實異乎尋常。</p>

麵板寬闊，上下皆有弧度，中央有兩排穿弦的孔，左右不遠處各一排雁柱。</p>

有雁柱，顯然不是琴，是箏，但箏又哪有那麼小的，而且箏碼相對，分明像二箏合一。</p>

隨著朱閱文手指翻飛地撥出頻率更高的兩個八度後，鄭海珠隻覺得心跳都霎那快了起來。</p>

不會吧？此人難道是……</p>

“你這是，在彈十二平均律嗎？”鄭海珠脫口問道。</p>

琴聲停止，朱閱文抬頭，露出詫異：“平均律是何音律？”</p>

鄭海珠倏地對自己的腦洞有些哂笑。</p>

這樂舞生，就是個土著古人，自己想多了，才會在電光刹那間，竟以為他是穿越來的音樂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