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鄭姑娘，這個畢自嚴，是哪兒人？”張燕客打斷鄭海珠，問道。</p>

“三公子問得好，畢自嚴是山東人。”</p>

“哦。怪不得。”張燕客點頭道。</p>

山東剛交出了不少地，但並非一帆風順。</p>

即使有孔府先認慫，萊州還是有三兩家縉紳聯合起來，將來清地的地方官以“招待飯食”為名，關起來餓了三天，人快不行了才放走。登萊巡撫陶朗先，直接下令標營出人去了萊州，將領頭作祟的那戶縉紳府邸圍了起來，說是徹查通倭販私，逼得那戶縉紳求饒獻地，又舍出幾個家丁給官府押去投入大牢，事情才平息。</p>

所以，畢自嚴去了戶部，更不敢放慢對整個大明開始清地的節奏，否則，其他省的大地主，會認為他暗地裡要給山東放水，而山東的大地主，則會認為畢自嚴蠢到不知讓湖廣浙江南直隸的縉紳們一起放血。</p>

一旁的鄭芝龍，很認真地聆聽二人對話，繼而由衷感慨，官場裡混的二人，自有他們的一套運籌路子，故而自己還一頭霧水時，他們已經彼此都達成共識了。</p>

隻聽張燕客繼續問道：“第二個人呢？”</p>

“第二個叫熊廷弼，湖北人，算是楚黨吧，但也是個乾臣。撫順之戰前，我在遼陽，就常聽遼東總兵張承胤，還有毛將軍，提到他。熊老爺其實很早就巡按過遼東，知兵情，回京也替那邊請過餉，在武人中口碑不錯。後來，他因為卷入黨爭的破事兒，被罷官回了老家，賦閒至今。三公子定明白了，他應該去哪個衙門。”</p>

張燕客一咧嘴，吐出兩個字：“兵部。”</p>

鄭海珠衝他豎了豎大拇指。</p>

張燕客道：“我聽下來，這倆人，一個山東人，一個湖北人，咱們商老爺呢，是浙江人。若吏部文選司這樣推人，外頭那些傻子瞧來，就是齊楚浙三黨，又聯合起來對付東林了，是吧？”</p>

鄭海珠笑道：“你都說了是傻子才會這麼想了，理他們作甚？他們讀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眼裡就隻有黨爭二字，看什麼位子都像是給黨爭準備的。萬歲爺不傻，司禮監和內閣不傻，就行了。”</p>

“有理。”張燕客也笑了，忽而嘴角又放平，若有所悟道，“我猜你除了人，還要談田，對不對？”</p>

鄭海珠不賣關子：“沒錯，你們紹興，張家和商家根基深厚，也主動將農人們投獻的田，吐出一些吧。現在你也不吐，我也不吐，邊軍餓死了或者嘩變了，最後韃子打進來了，彆說紹興，就是揚州杭州，沒準也會被屠城了對不？”</p>

張燕客垂下眼眸，素來總是罩著些許油滑神色的麵龐上，難得顯出肅穆之相。</p>

他沒有見過建奴，但是當年在廈門，是見過荷蘭人的戰船，以及那些衣冠楚楚的強盜首領的。</p>

紅毛番隔著茫茫大海，都能來侵犯大明，建奴如靖康二帝時的金兵那樣，要占漢人的江山，又哪裡是危言聳聽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