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我可得把醜話說在前頭，我當然看不上給韃子做奴才，我更不會向弗朗基和紅毛之類的洋猴子示弱，但是，正因為我與顏大哥一樣，都是在海外有山頭的人，所以，這大明朝廷若不懂厚待我，老子一定撂挑子不乾，最好把你也勸走。帶上你崇明的鄭字營，咱在海外吃香的喝辣的不好麼，給他朱家賣什麼命？”</p>

鄭海珠輕歎一聲，緩緩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是，根在這裡，舍不得。再說了，一官，將來的事誰曉得，但咱們，不說做忠臣良將吧，就隻論海貿走貨這事，難道因為在汪洋中可能遇到風暴，咱們就不揚帆出海了麼？”</p>

鄭芝龍摸了摸鼻子，喝一口酒，點頭道：“唔，這個理兒也對。目下看來，皇帝和他兒子，都還肯聽你的話，朝廷對顏大哥，也沒給過小鞋穿。行，大明百姓的祖宗，也是我祖宗，同宗同族的，能救便救。我聽你吩咐，收拾韃子，讓遼東百姓少吃點苦。”</p>

“好，第一步，你的人，先設法弄兩樣東西，銅塊和阿漂母膏，到皮島附近，許三會接應你們。在棗花得手前，毛文龍這個許三的老丈人，都不會知曉我們有人紮在赫圖阿拉。”</p>

鄭芝龍知曉阿漂母膏這種南洋傳入的禍害玩意兒。他在平戶做新郎官時，一度還叮囑妻子提防李旦的兒子李國助來尋仇。沒想到，李國助這個當初在澎湖設局海戰要殺顏思齊時、還有幾分狠勁的狼崽子，因為沾上吸食阿漂母膏，短短幾年就變成了個廢物，把李旦氣得，直接將不爭氣的孽障軟禁在家裡。</p>

鄭芝龍遂對鄭海珠道：“行，知道了，銅和阿漂母膏，交給許三，但不要讓他隊伍之外的人曉得。辦完了，我的人就走，其他都不問。”</p>

……</p>

二鄭說到申初時分，才結束了謀議。</p>

鄭芝龍自去京師新買的宅子，看親信們打理收拾，包括勘探周遭鄰裡情形、如何排布自家機關、如何在地窖裡藏護院用的兵戈等。</p>

鄭海珠則帶上鄭芝龍送給她的幾個新保鏢，往城北走。</p>

去歲，錦衣衛頭子黃祖德，完成了護衛朱由校和鄭海珠的山東之行後，得到老上司——北鎮撫司都督劉僑的許可，依著鄭海珠先前的計劃，去了宣鎮的馬祥麟和滿桂身邊，等待今年初夏前後，工部和兵部的銀子一到位，就與兩位將軍，以及文臣黃尊素、晉商常仲莘一道，帶上人馬，出塞至大淩河附近，修繕與經營大寧鎮，作為向抵禦建州韃子的軍事要衝，向北與蒙古通商互市的邊貿重地。</p>

黃祖德走後，劉僑提過再給鄭海珠從錦衣衛裡物色保鏢，反正連萬歲爺都特意叮囑過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鄭海珠與建州韃子、老牌晉商和山東縉紳都結了仇，這仇與東林對她的鄙薄打壓完全是兩碼事，是會要她命的，故而她身邊不能斷了護衛。</p>

但鄭海珠不準備一直將自己的人身安危托付給皇帝的親衛體係，便請鄭芝龍從平戶的福建老鄉裡選人。</p>

鄭芝龍自然送最好的過來。幾個保鏢都是從水手做起，意誌頑強、身體素質好自不必說，關鍵是因為常遇到倭國的海盜船要開戰，而練出了一身好俊的近身格鬥功夫，又能與鄭海珠說閩南語，關鍵時刻的交流，敵人聽不懂。</p>

鄭海珠初步滿意，但肯定還要做幾次測試。</p>

今日便是一次。</p>

斜陽下，鄭海珠帶著護衛，來到什刹海附近的簪兒胡同的一處宅子前。</p>

“門口等著，不許進來。現在是申中，我到了酉末時候出來。在這期間，誰都不許進宅子，不管是你們，還是外人。”</p>

“明白，夫人。”</p>

新保鏢中，領頭的二十五六歲，叫蔡鳳，聽著是個女人的名字，個子也不魁梧，卻太陽穴鼓脹、手腳寬大，眼中精光四射。</p>

鄭海珠跨過門檻，隻是將兩扇很不起眼的木門虛掩上，也並不從裡頭插好門閂。</p>

蔡鳳麵無表情地對其他幾個保鏢道：“分開守著，像從前在海船上那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