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鄭海珠推門進院子時，候在前廳的朱閱文隱約看到她那幾個保鏢的人影。</p>

朱閱文從小就是伺候鄭王世子的，庖廚、晾曬等家務能力都不差，如今大隱隱於市，潛心作曲，更須清淨，故而未雇婆子雜役，家中素日沒有仆從去應門。</p>

此際，他一麵加快了係腰帶的動作，一麵對鄭海珠道：“你的手下，好像跟人起衝突了，我去看看。”</p>

鄭海珠卻不緊不慢地摸索著領口的子母扣，對齊、扣上，才向他道：“不急，我知道是怎麼回事。”</p>

站在門檻處的朱閱文，耳聽男子們爭執的音量越來越大，再回頭看鄭海珠，卻見她，竟還施施然坐去桌邊，掀開碗蓋開始飲茶。</p>

他似乎明白了：“你是不是，知道對方是誰？”</p>

鄭海珠點頭：“沒錯，來的人，是我約到此處的。”</p>

她說完不過須臾，院外終於響起“倉啷、倉啷”的兵刃出鞘的聲音。</p>

鄭海珠這才站起來，說了聲“兩邊都是我的人，你不用擔心，待在屋裡就行”，便提步往前院去。</p>

她打開門時，魏忠賢正瞪著眼、喝令一個亮出流星銅錘的東廠番子，去與緊握鎬刃日本刀的蔡鳳動手。</p>

看到鄭海珠出來，魏忠賢結結實實地一愣。</p>

旋即趕緊阻止手下，上前問道：“你在裡頭啊？這些麵生的小子，是你的新侍衛？那你的人怎地不肯進去稟報？不是你讓咱家這個時辰，來這個地方找你的嘛？”</p>

麵對魏忠賢連珠炮似的發問，鄭海珠隻淡然答道：“他們都是我的福建老鄉，剛到京中，今後就是我的護衛。方才我囑咐他們，不許外人進屋。”</p>

魏公公聞言，稍加細忖，便明白了。</p>

這婦人太鬼了，他娘的，又試了她的新保鏢是不是聽話服從，又試了我老魏，是不是在腦子裡對她的安危繃著根弦。</p>

魏忠賢遂咧嘴一笑：“虧我剛才還起了疑，以為你在裡頭有什麼不測，又以為這幾位壯士，是歹人布置在門外。”</p>

言罷再去拍拍蔡鳳的肩頭：“怪不得，咱家問你此處可是鄭夫人的宅子，你不吭聲。不錯，當值的時候除了主人，六親不認，連咱家自報的出處，也入不了你們的眼。”</p>

蔡鳳見鄭海珠與這戴著網紗帽、身著蟒袍的公公，分明熟得很，也意識到夫人是在測試他們。</p>

鄭芝龍早就與他交待過，要跟的女主人，雖然精明又多疑，但一旦取得了她的信任，她絕不會薄待手下兄弟。</p>

於是，蔡鳳此刻倒也沒有半分被新主戲耍的想法，收刀入鞘後，乾乾脆脆地向魏忠賢跪下：“公公恕罪。”</p>

“哎何罪之有？”魏忠賢抬手示意蔡鳳起來，“嗯，你們的刀看著不像凡品，與我們東廠的兄弟說說去。”</p>

蔡鳳忙站起身，向那練流星錘的東廠番子拱手抱拳，兩邊的屬下，都退到數十步外，遠離鄭、魏二人。</p>

魏忠賢瞅回鄭海珠，輕聲讚道：“你這些老鄉不錯，亮家夥的時候狠，收了家夥後，也能聽懂話裡的意思。那我老魏就放心了，原還想著，錦衣衛的老黃走了，總該輪到我表現表現了吧？那咱東廠，什麼好手給你安排不上？”</p>

他一邊說，眼光已越過鄭海珠的肩膀，往院中瞧去。</p>

鄭海珠也大大方方地回頭，對暮色之中站立觀望的朱閱文道：“無事，我走了，你來栓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