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生意，古力特馬上收起了油滑表情，示意隨從打開牆角的皮箱，取出一個大紙包，放到桌子上。</p>

這個時代，除了珍貴的信箋用紙外，歐洲的大部分紙張，都是粗糙不堪的棕褐色紙，與大明物產無法同日而語。</p>

但鄭海珠，隻關注劣質紙包裡麵的東西。</p>

象牙白色的固體，散發著很淡的腥臭。</p>

“這是脂油混合的吧？所以這個時節也不會融化。提純的油呢？”鄭海珠問道。</p>

古力特揮揮手，侍從又趕緊捧過來一個錫罐。</p>

打開蓋子後，沒什麼異味。</p>

“點上吧。”鄭海珠對鄭芝龍道。</p>

後者端過來驛卒準備好的兩盞油燈架子，在裡頭分彆放上固體油脂和液體油，點燃後，拿到院子裡的自然光下，仔細觀察，又湊近嗅著。</p>

古力特望著鄭芝龍的背影，挑眉對鄭海珠道：“我的女神，你放心吧，我給你帶來的，是最上等的鯨魚油。”</p>

鄭海珠不吃他這一套，隻神情淡然道：“又不是抹香鯨的腦子，尋常魚油而已，分什麼上等不上等的。隻要你們不往裡頭摻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誆我們，它就能用。”</p>

古力特的紅胡子抖了抖，伴隨著又誇張起來的腔調：“怎麼會是尋常的魚油，這可是鯨魚呀夫人！”</p>

“行了古力特，大明開關好幾年了，我又不是隻認識你一個。你們歐羅巴人有一句話，汪洋裡的鯨魚，就像圍繞在身邊的蜜蜂一樣多。你們阿姆斯特丹舉行宴會時，點的不都是鯨魚油麼？”</p>

明國女人與荷蘭男人，像不記得明荷海戰時彼此勾引、設套、拉鋸、壓製的過往一樣，回歸商人的本質，開始為討價還價鋪墊前戲。</p>

少頃，鄭芝龍進來，用閩南話對鄭海珠說了句：“湊合吧，比倭人的貨強一些。”</p>

鄭海珠往椅背上靠了靠，直接對荷蘭人報出商業條款：“油脂貨，按重量，和中國糖二比一交換；煉過的油，按體積，你們歐羅巴的一升鯨魚油，差不多是我們大明的十斤出頭，和中國糖按照一比一交換。”</p>

古力特一聽，就知道對麵這個女人再狡詐，此刻也是有談買賣的誠意的。</p>

但目下的歐洲，大西洋上迅速崛起的英國佬，正是對蔗糖渴求的時候，荷蘭人的東印度公司，當然要多弄回一些糖，才能賺大錢。</p>

呂宋和美洲被西班牙人占了，公司總部巴達維亞所在的印尼群島，甘蔗倒是能長得不錯，但當地土人的煉糖技術，與心靈手巧的明國人不能比。明國的糖，很受歐羅巴幾個國家的歡迎。</p>

古力特於是作出吃驚的反應：“什麼？夫人，你出的這個價，是買牛油的價碼吧？這可是鯨魚油！你看，點燈後，沒有黑煙，燒得還特彆慢。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寶貝了。”</p>

鄭海珠卻沒有馬上反駁，而是話鋒一轉：“對了，德川幕府，是不是早就和葡萄牙人鬨翻了，幾個港口，都隻允許你們尼德蘭人的海船停泊？”</p>

古力特一愣，但姓鄭的女人說的，是事實，讓荷蘭人沾沾自喜的事實，古力特遂也不覺得要遮掩，點頭道：“沒錯，你們明國那個海上的鄰居，可不像你那麼摳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