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六姐？”徐明綠搖頭如撥浪鼓，“我才不去。她有什麼能耐，身為女子拋頭露麵不說，還那麼…那麼…”</p>
徐明綠想起徐青鶯割開那流寇的喉嚨時，鮮血沾了她一臉的的樣子，她就覺得害怕。</p>
徐樂至性格古怪，可現在的徐青鶯…很可怕啊。</p>
“總之我不去。她徐青鶯以前都是靠著我們二房過活，隻有她跟在我屁股後麵討好我的份兒，如今叫我舔著臉去求她，我做不到！”</p>
“兒啊，風水輪流轉，咱們二房以後怕是沒什麼指望了。”春姨娘拍了拍徐明綠的後背，幫她順著氣，“形勢比人強，半點不由人，你好好看看現在的六丫頭。咱們徐家哪個能比她有派頭，哪個比她有本事，哪個比她有人緣？”</p>
“她有什麼本事，無非就是給彆人灌迷魂湯罷了！一個姑娘家，整日圍著一幫男人轉，如今大家都自身難保了，她還不自量力的去救人！分明就是徐家的災星！”</p>
“你啊——”春姨娘纖纖十指戳她的腦門，“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笨的女兒！從前我們必須討好主母，那是因為要在連氏手裡討生活，被逼無奈的選擇。可現在大家流放了，大家都是流放犯人，誰也不比誰高貴，討好她連氏又有什麼用。你我又不是賤骨頭，就喜歡看彆人眼色過活。我看不如跟著六丫頭，至少六丫頭脾氣秉性都是頂好的，比跟著二房有前途！”</p>
“姨娘，怎麼你也跟母親一樣昏了頭了。母親她喜歡捧著六姐也就算了，咱們也湊過去，爹爹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咱們！您難道沒看見爹爹現在有多恨他們三房嗎。”</p>
春姨娘臉色有些許惶恐，想起徐德遠那個脾氣，心中是左思右想，半晌拿不定主意。</p>
“姨娘，六姐竟然真的去救人了！”徐明綠此刻看著徐青鶯騎馬遠去的背影，一時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p>
若說她跟徐青鶯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怎麼說也是血肉相連的至親。</p>
他們之間的矛盾無非就是為了爭一件衣裳、一件首飾，姑娘家之間常有的磕磕碰碰。</p>
可是什麼時候起，她和徐青鶯之間的差距越來越遠，遠到她幾乎都看不到徐青鶯的背影？</p>
徐青鶯敢豁出性命去救幾個不相乾的人，這樣的人，總要比那個喜怒無常的徐樂至好一些吧？</p>
可真讓她低頭去討好徐青鶯，她還真是做不到。</p>
她望著徐青鶯的背影，哼哼了兩聲，“一個姑娘家，竟然跟男人共乘一騎，說出去像什麼樣子。咱們徐家姑娘的名聲都被她禍害完了！”</p>
話這樣說著，徐明綠心底卻有些克製不住的羨慕。</p>
要是她能有徐青鶯的本事，她又何嘗願意屈居人下，整日伏低做小？</p>
徐青鶯不會騎馬，隻能跟明小雙共乘一騎。</p>
五個人，她和明小雙一匹馬，李招娣和劉大壯一匹馬，剩下兩人各一匹。他們全都背著武器，就連李招娣手裡也緊緊拽著徐青鶯給的匕首。</p>
她在馬背上還不忘一直默念方才徐青鶯教的格鬥技巧，“戳眼睛、踢dang部、刺肚子！”</p>
劉大壯聽著背後的李招娣念念叨叨的，不由覺得頭皮發麻下體一涼，心中暗罵徐青鶯這女子陰險，竟然專挑男人最弱處下手。</p>
看吧，這麼老實的李招娣都學會了。</p>
“李姑娘，前麵有坑，你抱緊我！”劉大壯一聲喊，嚇得李招娣連忙抱住她，一陣天旋地轉的顛簸，顛得瘦弱的李招娣險些飛下馬去。</p>
劉大壯察覺後背的衣衫都打濕了，有些驚慌失措道：“哎哎哎，李姑娘彆哭啊，我老劉騎馬的本事好得很，你放心，你絕對不會摔下去。”</p>
李招娣隻覺得風呼呼的打過自己的臉，吹乾了自己的眼淚，她擤了擤鼻涕，眼睛紅得跟個兔子似的。</p>
“大壯哥…我就是害怕…我擔心我妹妹…你不知道，我妹妹命苦，她是家裡的第二個女兒，爹娘都不喜歡她。娘怨她不是個兒子，沒給她爭氣。爹也嫌家裡又多了個賠錢貨。我妹妹小時候就沒吃幾口我娘的奶，全是我用米糊糊喂大的。她四歲起就知道帶弟弟，人還沒灶台高就開始幫我乾活，六歲的時候二爺給的一塊芝麻糖，她都記得留半塊，一路從老家揣回來帶給我。大壯哥，她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要是死了，我也真的不想活了……”</p>
劉大壯是個粗人，也不知道咋安慰，隻沉默著不說話，任憑背後的女子小聲嗚咽著。</p>
哭了半晌，劉大壯才道：“彆哭了，哭得我都煩了。”</p>
“對不起…大壯哥…我…不是故意的。”</p>
“好了，我不是都來幫忙救你妹妹了嘛。你放心，待會我見到流寇就殺，保管把你小妹救出來，這總行了吧！”</p>
“大壯哥。”李招娣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有氤氳的水汽，像是瀲灩著姣好的月色，“你真好。你真是個大英雄。”</p>
劉大壯一愣，想到自己前半輩子戎馬倥傯，風裡來雨裡去，最多也是被人罵兵溜子，倒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叫他英雄。</p>
他怕是也隻能哄哄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丫頭。</p>
徐青鶯當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不過此刻她正被馬顛得七暈八素，根本沒辦法思考，更沒辦法說話。</p>
好不容易劉大壯揮手，眾人減速停下。</p>
隻見劉大壯利落的翻身下馬，又撥開草叢細細查看了一番，隨後指著一處被壓向一側的草堆說道：“沒錯，人應該就在附近。咱們把馬栓在這兒，悄悄逼近他們。”</p>
趙班頭不由斂眉凝神，先前打鬥之時他就發現這個劉大壯身手不凡，行為作風硬朗，不像是普通人戶出身。</p>
思及此，趙班頭不由試探性說了一句：“你這憨貨觀察力倒是機敏善察，莫不是在軍中做過斥候？”</p>
劉大壯卻避而不答，隻是傻傻的抓著腦袋，“俺們那旮遝以前都是深山，這山裡的事情，沒有比我劉大壯更清楚的了。”</p>
徐青鶯也道：“大壯哥，待會咱們見機行事。若對方回了老巢，人多勢眾，我們便轉道回去。”</p>
她說這話時看著李招娣。</p>
李招娣眼底隱隱閃爍著淚光，她也心知著幾個人為了引章都是冒了大風險，自然隻有一片肺腑的感激，“姑娘放心，道理我都明白的。待會…若是真的情況不好…你們隻管走就是。此事絕對不能連累你們。”</p>
聽李招娣那意思，即使是飛蛾撲火，她還是不願意放棄營救引章。</p>
徐青鶯和身邊的趙班頭交換了一個眼神。</p>
兩個人在賣肥皂中積累了深厚的默契，隻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在想什麼。</p>
徐青鶯用眼色示意，待會若真的不好營救，趙班頭就負責把李招娣敲昏了帶回去。</p>
眾人拴了馬，跟在大壯身後，幾個人躡手躡腳的穿過山林，沒走多久果然看見了篝火。</p>
大壯示意所有人趴下。</p>
他們占據了一個居高臨下的山坡，剛好掩藏住身形，徐青鶯小心翼翼的伸出頭去看，隨後整個人頓在原地。</p>
她看到前麵的空地之上，篝火燃燒，十幾個身穿銀色甲胄的士兵坐成一圈，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剛才那幫攻擊他們的流寇屍體，他們顯然是被一擊致命，此刻軟綿綿的躺在地上，屍體被分成了幾塊。</p>
而鍋子裡，水正沸騰著。</p>
一股奇異的肉香撲麵而來。</p>
徐青鶯此生從未見過這樣的慘事，當下心頭大震，渾身冰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