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邱菊娘這潑辣勁兒，先前幾個說話的大夫都不做聲了，隻有賀大夫打了個圓場，“邱菊娘說得沒錯，唐大夫的案子已經蓋棺定論，不是邱菊娘的藥有問題，而是唐大夫病入膏肓，就算是請名醫來也不一定能把唐大夫救回來。此事莫要再提，若被孫縣令聽到，怕是要擔上一個藐視朝廷的罪責。”</p>
而邱菊娘麵對賀大夫的解圍，卻也沒甚好臉色。</p>
那幾人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卻還是有人道：“話雖如此，可你一個女子行醫本身就有傷風化，更何況你已被你夫家逐出家門。你不過堪堪學了一兩年，就敢大言不慚的說治病救人，為了嵐縣百姓，也為了咱們嵐縣城裡這些同行大夫的臉麵，邱菊娘，命你不準在嵐縣內行醫，如若不然，可彆怪我們不給死去的唐大夫麵子，把你做的那些醜事全部公之於眾！”</p>
邱菊娘怒極反笑，目光清亮，不避不讓：“我做的醜事？我做什麼醜事了？我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更對得起我先夫。先夫病臥床榻之時，是我衣不解帶的悉心照料。你們既然口口聲聲都說自己醫術精湛，為何先夫病重我求上門來之時，你們各個如燙手山芋般推諉於我？你們不敢用藥，我敢！可事後，你們卻一個個的指責我胡亂用藥，說我把先夫當做試藥童子，說我害死了先夫！”</p>
邱菊娘說話擲地有聲，猶如陣陣驚雷，讓屋內人沉默片刻。</p>
有人則羞愧的躲過那女子銳利的視線。</p>
賀大夫也不由得歎息一聲。</p>
他想起當時邱菊娘跪求在他大門口，他卻因唐大夫病情太重而猶猶豫豫錯過。</p>
如今，也怪不得邱菊娘恨他。</p>
“你們不必找什麼幌子借口，你們這般著急的攆我走，不就是害怕我醫術超過你們嗎？不就是嫉妒我這段時間病人多嗎？都說學醫先學做人，我看諸位醫術不怎麼樣，做人也不怎麼樣！我邱菊娘，不屑於你們為伍！”</p>
邱菊娘說著便拂袖而去。</p>
推門瞬間，卻看到門外站在三個人。</p>
最前麵的人高大清瘦，星眉劍目，目光銳利，渾身散發著一直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壓。</p>
那男子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p>
態度不冷不熱。</p>
邱菊娘不禁微微一怔，再抬眼時，那男子卻已經側身，原來這男子是為後麵這人開門。</p>
前麵這男子已然是人中龍鳳，卻不知後麵這人又是何等風姿。</p>
嵐縣城內何時出了這等厲害的人物？</p>
鄒菊娘不由得屏住呼吸，隻看見後麵那人是一個白嫩的少年郎，不似第一個人，這少年見人三分笑，那雙眸子乾淨透徹，唇邊兩個淺淺的梨渦，一見就讓人生出親切之感。</p>
邱菊娘臉色微微一變，連忙低頭，“見過城主大人！”</p>
這一聲請安立刻引來屋內眾人的注意，眾人臉色各異的看著門口站著的三人，卻也連忙道：“拜見城主！”</p>
徐振英的視線在屋內來回一轉，似是瞬間從屋內的氣氛中察覺到了眾人先前的爭吵，她衝邱菊娘莞爾一笑，眼睛似月牙般，更讓人覺得親近，“邱大夫這是準備離開？”</p>
邱菊娘有些誠惶誠恐，正不知如何作答，卻被徐振英身邊那女子抓住解了圍：“這宴席未開，城主邀請的客人怎麼能離開，快快坐下陪我飲上兩杯。今兒個隻你我兩個姑娘，你可能讓我落了單。”</p>
徐音希這話來得及時，且她說這話是笑眯眯的樣子，絲毫不讓人覺得壓迫。</p>
邱菊娘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徐音希按著入座。</p>
邱菊娘哪裡不知這姑娘是在給自己解圍，當下感激的朝她投去一眼。</p>
徐音希則長袖善舞，立刻給她斟上一杯熱茶。</p>
而徐振英卻恍惚沒有察覺到屋內這低沉的氣壓一般，反而含笑走到賀大夫跟前，笑道：“讓諸位久等，我還沒來過花滿樓，剛才走錯了一個巷口，給諸位賠禮了。”</p>
眾人也沒料到這新來的城主態度如此誠懇，不由得臉色稍緩，客氣說道：“不敢，不敢。”</p>
眾人可不敢因為徐振英年紀小就拿喬。</p>
陳家拿喬的下場眾人已經看到。</p>
那十幾顆腦袋現在還掛在幾個城門，被嵐縣城裡的老百姓津津樂道了幾個月，徐振英餘威不減，所有人都隻能夾著尾巴做人。</p>
是以縱使覺得屈辱，可徐振英相邀，眾人卻也不敢不來。</p>
賀老大夫連忙道：“城主說哪裡話，本該我們請您過府一聚才是，卻勞您大駕到這花滿樓，著實是失禮。”</p>
徐振英覺得這賀老大夫有些意思。</p>
老大夫都已經快六十了，對著她這麼個小娃兒，卻也能如此卑躬屈膝，且態度如此真誠，完全不似其他人表麵恭順，內裡卻罵她流寇草莽。</p>
“諸位話不必多說，請先入席，我們邊吃邊說。”</p>
徐音希自然不僅承擔秘書一職，同時也要陪著徐振英應酬，像這種迎來送往的事情，徐音希在汴京城內就已經熟悉，此刻她吩咐酒樓走菜、添置茶水、活躍氣氛做得是遊刃有餘。</p>
一群人兀自坐下，眾人自然而然的默認今晚的事務一切由賀老大夫出麵，賀老大夫德高望重，又能鎮得住場子，由他出麵陪同城主，是最為恰當不過的事了。</p>
不過眾人心裡卻在想著，彆看徐振英年輕，瞧她對賀老大夫一陣噓寒問暖，宛如家中晚輩一般周到體貼，可見此人是個厲害的角色。</p>
不知不覺，眾人也卸下心房，不再戰戰兢兢，反而有些好奇徐振英把他們召集在一起是為了什麼。</p>
他們身在嵐縣，自然知道嵐縣這幾個月的大動作，尤其是開春以後這樁樁件件，可以窺見徐振英是有長期經營嵐縣的打算。</p>
眾人也從最開始的滿心期待金州府那邊派兵鎮壓，到觀望的中立之態，再到現在的隱隱期待，潤物細無聲，嵐縣百姓們竟也漸漸習慣了徐振英的治理。</p>
這屋內十幾個人，各懷心思。</p>
飯菜一上，賀老大夫也無心用餐，隻象征性的夾了幾塊青菜入口，便忍不住道：“敢問城主，今日召我們這些大夫們來，可是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小老兒雖不才，卻對黃岐之術略微精通，城主若有什麼需要，還請不吝賜教。”</p>
在場人都豎耳聽著。</p>
徐振英笑著說道：“諸位不必緊張，我來呢，是想跟大家聊聊天，也聊聊嵐縣的醫療規劃。”</p>
規劃一詞，也是徐家班子自創的新詞。</p>
老百姓們最開始聽著不習慣，可後來聽久了，竟也覺得這兩個字透著股子神秘又新奇的力量。</p>
“我很看重各位。這不是一句假話空話套話，我真心實意的看重各位，看重各位的醫術，看重嵐縣、甚至是整個大周朝的醫學發展水平。在我看來，大周朝把大夫歸於下九流，甚至開朝初期把巫術和醫術混為一談，這是一種及其不科學、甚至是反人類的做法！”</p>
徐振英還未言其他，光是這幾句話，就立刻讓在場大夫們無不動容！</p>
“在我看來，醫學水平的進步，代表著人類的進步，代表整個世界的進步。如果沒有醫學，人類壽命將大大簡短，朝代更迭時期戰亂頻繁，若沒有大夫，那麼人口就會銳減。同時大夫們為治愈人類病痛，使人類減輕病痛折磨，都是功德無量的事情！”</p>
“說得好！”邱菊娘率先拍桌，她眼睛發亮，盯著徐振英，“城主，就衝您這番話。您要做什麼，直說吧！我邱菊娘絕不推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