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黔州府君(1 / 2)

“二伯父死了?”徐振英接到莫錦春稟報時,從一遝文書中抬起頭來,她臉上似乎沒有多少驚色,“怎麼死的?”</p>

莫錦春如實答道:“說是懸梁自儘。”</p>

“哦。”徐振英一句淡淡的回應,讓莫錦春有些猜不透心思。</p>

徐振英恍惚了片刻,夏季的陽光透過窗牖落在她玉白的臉上,少女的瞳孔顯得幽深無比。</p>

無論見到徐振英多少次,莫錦春都會對這個誠摯、坦率、卻又夾雜著一絲陰沉、絕情的少女感到害怕。</p>

她似乎像是一團霧氣,永遠都讓人捉摸不透。</p>

“雖說二伯父通敵賣國,但畢竟此事還在調查之中,也不一定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他竟然就畏罪自殺了。”徐振英扶額,似乎有些頭痛,“罷了,逝者已矣,他又是我的至親長輩,調查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對外報一個暴病身亡,厚葬吧。”</p>

莫錦春連聲道:“城主慈悲為懷。如此也算是保全了徐縣令的臉麵。”</p>

而徐振英獨坐在屋內,想起前日劉大壯私底下的彙報,說是徐音希讓他去藥房拿了砒霜。</p>

所以這中間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故。</p>

還是徐音希不忍心大義滅親?</p>

徐振英似乎也並不在乎這個過程,無論是誰殺的,隻要徐德遠死了就行。</p>

而且還死得很遠,無論如何都這煩心事都到不了她跟前。</p>

莫錦春退出房門,心裡發沉。</p>

他仔細回想著剛才彙報的情況,以及徐振英說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表情。</p>

城主並沒有驚愕之色,也沒有問起徐德遠自儘細節,更沒有派人調查其死因結果。</p>

看來徐德遠是深深被城主所厭棄。</p>

也是,一個背信棄義之人,落到這個下場也無可厚非。</p>

錢珍娘緩步進屋,便聽見徐振英斜斜的坐在椅子裡,“珍娘,你帶著我的手書去一趟徐家二房,讓他們五日內火速辦完喪事,再令我四姐立刻去黔州走馬上任新府君。”</p>

錢珍娘愣愣的問:“誰死了?”</p>

徐振英唇角一勾,“我那個忠君愛國的二伯父。”</p>

錢珍娘張大嘴,似乎想問什麼,聲音卻又被堵在嗓子眼裡。</p>

那個眼高於頂,總和他們作對的徐德遠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了?</p>

她很想問怎麼死的,可又覺得沒什麼意義。</p>

人死如燈滅,這個人總算是死了!</p>

“城主,不讓徐秘書丁憂嗎?若如此,那幫白鹿書院的學生怕是又該撰寫檄文痛罵您了。”</p>

“無所謂,他們愛罵就罵,等吏員考試的成績一出來,我保管他們就沒有罵人的精力了。”徐振英完全無視那幫讀書人,隻對珍娘繼續說道,“我們情況特殊,就不必學大周朝那一套丁憂了,更何況四姐是女子,隻有守孝的道理,卻沒有丁憂的道理,反正他們也不承認咱們這個臨時朝廷,這豈不正中我下懷?令四姐守孝三年即可,其中細節去問我二嬸,她向來八麵玲瓏,這點小事難不倒她。”</p>

錢珍娘領命而去。</p>

而伴隨著徐家二房門外的白幡掛起,靈棚搭好,很快城內人都知道了城主的親伯父在房內暴病身亡的消息。</p>

隻不過徐德遠此人向來足不出戶,也不喜交際,因此眾人對他印象很是模糊,隻聽說前段時間他聯合外人攻打金州府被城主發現圈禁,不過幾天就得了急病,還是有些讓人唏噓。</p>

不過也僅此而已。</p>

金州府的熱鬨事情太多,吏員考試來得風風火火,城內小攤小販搭建起來,更兼有剛興起的開荒熱,徐德遠自儘的事情就如同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湖水之中,半點漣漪都不起。</p>

隻不過眾人對於徐德遠剛死,長女徐音希就走馬上任的事情頗有微詞。</p>

但又一細想,徐音希是個女娃,本就不必丁憂。</p>

戴孝上任,也並非不孝。</p>

更何況他們金州府的朝廷班子就是一群草莽,能指望草莽講究個什麼規矩?</p>

因此眾人倒也沒議論兩天,熱度就熄下去了。</p>

當徐音希接到前往黔州任府君的文書之時,披麻戴孝的二房眾人臉上竟是掩飾不住的歡喜。</p>

隻要徐音希能起複,那麼二房就能重新回到徐振英的麾下。</p>

徐音希走馬上任,二房後麵幾個小的,徐慧正、徐慧容、徐明綠也就都有了指望。</p>

徐德遠死得好啊。</p>

這下二房眾人都解脫了。</p>

甚至沒有一個人提起要仵作驗屍確定死因。</p>

徐德遠的屍體就這麼被抬了出來,放入上好的金絲木棺材之中,請上幾個得道的僧人,念上幾句往生咒,就準備體體麵麵的下葬。</p>

眾人身著白色麻布孝服,臉上帶淚,哭嚎得厲害。</p>

而連氏和幾個姨娘提前用薑汁浸潤了手帕,自然也是聲淚俱下。</p>

除了黃氏和徐樂至傷心得肝腸寸斷以外,親自來吊唁的徐振英出於情麵客套了幾句,其他人似乎都是不鹹不淡。</p>

不過考慮到徐樂至魯莽的性格,生怕她在靈堂上發瘋,連氏便借口徐樂至太過難過哭壞了身子,將其鎖在屋內,任其哭嚎也不為所動。</p>

一場原本應該盛大的鬨事就這麼潦草收場。</p>

徐音希臨行之前,徐振英卻笑意盈盈的問她:“四姐,你恨我嗎?”</p>

徐音希穿一身素服,手臂處帶著黑紗,頭發間紮了一朵白花,臉上沒甚血色,看起來更添一抹弱柳扶風之味。</p>

她的眼底,似乎有些迷惘。</p>

許久她才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種大逆不道的鬆快感。”</p>

徐振英拍了拍她的肩膀。</p>

要抽手時,卻被徐音希拽住了。</p>

她的手冰冰的。</p>

抬眸,徐振英看見了一雙清冷卻堅定的眸子。</p>

“六妹妹,你其實從來沒有信任過我,你甚至沒有相信過任何人。我早就說過,這輩子我的命…我都可以給你。”</p>

徐振英的眸色驀地變得幽沉,不過時間很短,隨後她又莞爾一笑,仿佛剛才的陰沉隻是徐音希的幻覺。</p>

“四姐,去了黔州好好乾,我把我的後背交給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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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音希出發那天,正好是吏員考試的前幾日。</p>

整個金州府似乎洋溢著一種躁動的氛圍。</p>

徐音希輕車簡行,隻帶了幾件衣裳,剩下的全是書本和文冊,還有一大捆鉛筆,甚至連最新產的限量水泥也帶上了,其他紅薯苗子、部分良種、各類茶葉和果樹她也帶了不少,幾乎滿滿當當的塞滿了整個馬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