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厚芳卻還在家中，母親拉著她的手哭得梨花帶雨，“厚芳，委屈你了，你一個堂堂從五品家的官宦子女，卻要你拋頭露麵去做那些事。兒啊，我這心裡替你委屈啊。若不是為了救你父親，我哪裡舍得讓你混跡在那幫男子之中？這若是讓外人知道了，該如何看待我周家，如何看待你父親啊，那常家又該如何看待咱，常大郎那娘……本就看不上咱家，若知曉了此事會不會直接退婚？”</p>
“娘，常知府還被關在牢裡呢，他們家怕是也沒心思說這親事了。”</p>
“這萬一…我是說萬一…常知府死在牢裡，這婚事豈不又要耽擱三年？”</p>
周厚芳心裡盤算著時間，很是著急，可她隻能柔聲安撫母親：“娘，您彆擔心，我先去探探情況。況且這次來考試的有不少都是女子呢。”</p>
母親卻瞪圓了眼睛，“她們嵐縣來的姑娘，哪裡能和你相提並論。你是天上的雲，她們是腳下的泥，你切莫妄自菲薄！”</p>
周厚芳敷衍的應付了兩句，心中生怕錯過了這次麵試。</p>
上次公布成績，她就沒被允許出門。</p>
還是小廝去看了成績後告知她的。</p>
果不其然，她的成績彆說在嵐縣和曄縣這兩個大考場排不上號，就連在金州府一百多人中都沒法名列前茅。</p>
她也曾設想過，這次出題的是嵐縣的人，那麼肯定對於嵐縣來的人有優勢，她也許會考得很不如意。</p>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千三百多個人的考試，她竟然排到了倒數兩百名！</p>
這讓向來心高氣傲的周厚芳對自己產生了嚴重的懷疑。</p>
這幾天她躲在房間裡，一直回想著那天在考場做過的題，不由得抓心撓肺，後來又命貼身丫鬟去將那張貼在府衙門口的試卷和答案全都謄抄回來給她。</p>
這越看這試卷的內容，她就越覺得後背發涼。</p>
她拿到這張卷子的瞬間就已經確定，徐振英絕非是普通的流匪！</p>
從這張薄薄的試卷中，她可以看出此人是何等的天縱奇才！</p>
她本以為麵試無望，沒辦法救出爹爹了，哪知峰回路轉。</p>
據說是那位城主考慮到金州府的人沒有進行過全麵教育，試卷上的內容都沒有學過，因此隻金州府戶籍的考生中降分讓前五名參加麵試。</p>
雖然此舉有失公允，畢竟他們金州府的前五名，幾乎排在整個金州府考試的倒數。</p>
但是周厚芳還是決定抓住這次機會。</p>
畢竟爹爹現在還關在大牢裡，無法探視。裡麵的獄卒也全部都是嵐縣那邊來的士兵，消息也沒辦法傳遞。</p>
甚至連爹爹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p>
若非如此，娘親又怎會讓她女扮男裝，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參加反賊的科舉考試？</p>
“娘，我先走了，這次若見了城主，我一定想辦法打聽爹爹的情況！”周厚芳急不可耐的出了門，周夫人連忙讓身邊的丫鬟婆子都跟上。</p>
這哪裡敢讓一個姑娘家單獨出門！</p>
天爺啊，這世道可真是太亂了。</p>
想到周厚芳提出通過參加吏員考試來打入反賊內部，周夫人心中就是一陣忐忑。</p>
雖說那位山大王似乎口碑很好，從未濫殺無辜，可草莽就是草莽，哪兒能依常理行事？</p>
隻盼厚芳此去，順順利利的才好！</p>
府衙內堂的院子裡，三百名參與麵試的考生已經全部準備就位。</p>
周厚芳一走進去，看見那黑壓壓的人頭，不知怎的，心裡還覺得沸騰得厲害。</p>
這還是她十六年來，第一次甩開母親和下人的視線，單獨出行。</p>
更何況還是參加科舉麵試這樣的盛事！</p>
她很快就認出了那天鬨事的那個姑娘，似是叫宋洛的。</p>
不過說也奇怪，明明金州府本地考生中有五個來參加麵試，她還讓小廝謄抄了麵試名單，裡麵有白鹿書院的幾個學生，叫黃維光、廖朝雲、朱平的，卻不見其蹤影。</p>
這幾日，金州府的百姓們對白鹿書院的事情議論紛紛，他們怕是自慚形穢，不肯露麵吧。</p>
這樣算下來，金州府本地考生進入麵試的，竟然隻有她周厚芳一人！</p>
所以…這兩百九十六個人當中，她的分數最最低的。</p>
而她前麵的那一個人，比她高了二十八分有餘。</p>
一瞬間，周厚芳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p>
她不得不集中十二萬分的精力應對。</p>
那宋洛卻先跟她打招呼，周厚芳因為覺得自己多少勝之不武，笑得有些尷尬。</p>
很快，主考官來宣布了考官名單。</p>
麵試一共有十個考官，其中徐振英的名字就赫然在列。</p>
當聽到“徐振英”三個字的時候，周厚芳很明顯的感覺到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p>
城主唉！活的！</p>
這好不容易有一次和徐振英接觸的機會，所有人都卯這勁兒的想要表現自己，就連身邊的宋洛都一臉躍躍欲試。</p>
周厚芳不由道：從未聽說過呼聲如此之高的反賊！</p>
這金州府再過一段時間，會不會也變得跟嵐縣一樣，不認大周朝，隻認她徐振英！</p>
周厚芳內心澎湃，隻恨不得早些見到傳聞中那個天縱奇才的少年英才。</p>
很快，考官出來宣布規則。</p>
所有人進入後便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號碼牌，需懸掛在自己腰間，不得進出。</p>
一切行動都得在院子裡完成，甚至院子兩側還貼心的準備了恭房。</p>
院子裡的出口都是單向的，隻能從一個方向進，考完試後再從一個方向出，因此完全保證了漏題和作弊的可能性。</p>
這次麵試和大周朝的殿試不同，十人一組進去，他們在隨機抽一個題目，十個人分正反方進行辯論或者自己表達觀點。</p>
他們把這稱之為“結構化小組麵試”，十位主考官，一位計時員，一位記分員，根據十個考生現場表現打分。所有考試完的人，會在引導下從另一個門離開。</p>
這規則一宣布，在場所有人都有些緊張忐忑。</p>
結構化小組麵試，聽起來就夠讓人心驚膽戰的了，更何況十個考官盯著你，而且時間有限，每一組隻有那麼一刻鐘，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展現出自己的優勢，光是想想就覺得緊張到快要窒息。</p>
宋洛見身邊那麻布粗衣的女子緊張得有些麵色發白，連忙說道：“姐姐，你彆怕。當考官們是大蘿卜就好。”</p>
那女子笑得勉強，“多謝妹妹。”</p>
“不謝不謝，看咱倆這號牌，估計是一組的吧。我叫宋洛，你叫什麼？”</p>
“我叫龐小花。”</p>
“小花姐姐！”宋洛立刻親熱的叫到。</p>
周厚芳目睹宋洛全程交友過程，心中不得不感歎這姑娘不得了，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交到朋友。</p>
她看了一眼腰間的號牌，這樣算下來，她也極有可能跟這個宋洛他們一組。</p>
周厚芳深深的呼出一口氣。</p>
她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p>
她雖然很想救父親，可更想好好麵試。</p>
從她知道自己成績竟然超過黃維光的時候，她心裡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p>
白鹿書院院長和父親關係匪淺，因此她也曾聽說過黃維光的名字，據說是前途無量的青年，父親也頗為看好，還曾遣人送去衣物、書筆、錢銀等物試圖交好。</p>
就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子，竟然還沒有她考得好？</p>
周厚芳一麵質疑考官們的閱卷標準，一麵卻又忍不住為自己暗喜。</p>
可更多的，是一種悲傷。</p>
縱使她有如此大才又能如何，卻又隻能困於後院。</p>
考官一句“開始”打斷了周厚芳紛繁的思緒，她努力調整情緒，坐在自己位置上等著考官叫號。</p>
不知道等了多久，院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很快就去了一半。</p>
剩下的人雖然有些焦躁，但好在沒有禁止考生交談，因此時間倒也過得很快。</p>
終於，那邊叫到周厚芳的號了。</p>
周厚芳很迅速的評估了一下其他九個競爭對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