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笑嘻嘻說道：“我的大姐唉，這些都是客人們預定的貨物，咱們這棉衣的樣衣一出來，興元府的人都搶瘋了！如今光是興元府內成衣鋪的東家們就定了十萬多套，咱們城主還留了十萬套，這加起來你們得做兩個月的工都不夠咧！今年你們想買，怕是也買不到多的！棉花就這麼多，大家也看到這棉衣有多好，反正你要是想買，今年怕是得買高價！”</p>
“天爺！”</p>
有人嚇了一跳。</p>
“那我要是裁衣服都得裁起繭子來呢！”</p>
“那我要是塞棉花不得塞出火來啊！”</p>
“唉，咱們金州府現在有錢得很，哪裡就掏不出來買棉衣的錢！”</p>
“就是就是，咱們自己也做工掙錢咧，要我說不如自己先給自己買一套來穿咧——”</p>
婦人們笑倒一片，氣氛倒是熱烈起來，衝散了那一直縈繞的鄉愁。</p>
齊二姑娘看著眼前這些笑得東倒西歪的婦人們微微蹙眉，她倒是沒見過哪家東家手底下的人說話做事這般沒規矩。</p>
她記得徐振英可是個很會調教下屬的人，她手底下那些人各個都厲害得很，她這又是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大姐們，又為何堅持一定要用金州府的大姐們——</p>
齊二百思不得其解。</p>
更讓她不解的是，他們口中一直稱呼鳳兒為徐部長，而鳳兒之前倒是解釋過，說徐振英在黔州那邊買賣做得很大，早就擺脫了流放犯的身份，而且底下還成立了很多部門，因此也就有了部長這個稱呼。</p>
隻不過他們屢次提起的城主是誰？</p>
隻聽說興元府那邊有個很厲害的山大王，說是已經占領了金州府和黔州府，還把朝廷的士兵們打得落花流水，因此興元府發布了好幾道政令，說是禁止百姓們去金州府那邊走動。</p>
倒是有些藝高人膽大的生意人過去，但也沒聽到其他什麼風聲。</p>
唉，世道真亂了。</p>
不知道金州府那幫流寇什麼時候就會打到興元府來。</p>
鳳兒臉上卻絲毫不見一絲不耐煩，反而笑著說道：“所以說嘛，隻要你手腳勤快，哪裡掙不到錢。各位姐姐嬸嬸們，人家興元府的女工們可全都到位了，咱們不抓緊，這進度可就落後了——”</p>
一說到掙錢，婦人們可就都一本正經。</p>
院子裡台子已經提前搭好，就連木尺、剪刀、布料等都已經準備就緒，隨後烏泱泱的兩百多個人在鳳兒的帶領下各自就位，開始流水線生產。</p>
倒是引得興元府本地的女工們有些錯愕。</p>
連氏也走進來，伸手摸著那些華貴的布料，她盤算著自己手裡的錢財，這一年的俸祿怎麼也有個一百多兩，買幾套棉衣應該不成問題。</p>
想想去年冬天，他們睡雪地啃雪塊，頂著風雪，差點死在深山裡。</p>
今年情況好了，徐德遠死了，也沒人再礙著她和音希的前程，也是時候買點東西獎勵自己。</p>
連氏戀戀不舍的摸著布料，鳳兒走過來笑道：“徐二夫人也想做兩身嗎？”</p>
連氏倒是有些羞赧：“這樣好的料子，這樣暖和的棉衣，若是有多的，倒是也能買幾件。”</p>
“是給音希買吧？”</p>
連氏一頓，盤算著如果要買，怎麼也得買五身，三個女兒、徐振英和她。</p>
鳳兒左看右看：“咱們存貨還是比較多的，應該能勻出一兩套來。徐二夫人想要哪種款式的？”</p>
連氏略一猶豫，思來想去，咬咬牙說道：“就先買一套吧，要最貴的那種。”</p>
鳳兒微微一笑，“音希有您這種娘親，真是三生有幸。”</p>
連氏隻笑，卻不反駁。</p>
這件棉衣一定得送給徐振英，沒有徐振英，哪兒有她們母女三人？</p>
隻要哄好了徐振英，要什麼前途沒有？</p>
隨後想起徐振英臨走之前的交代，連氏將鳳兒拉到一處僻靜中，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過去，“這是城主讓我轉交給你的信，說是十分重要，務必親手交給你。”</p>
鳳兒一喜，連忙打開一看。</p>
連氏明顯注意到鳳兒的臉色漸漸凝重，隨後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p>
連氏本想問兩句，但又想著徐振英既然隻是讓她送信，其他的事情，理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p>
與興元府本地的女工不同，金州府的女工們雖然人少一些，但是一坐下後就開始嘰嘰喳喳。</p>
雖說吧，他們手頭的活兒不停，動作也是挺快的，但就是愛拉家常，他們這群人像是在鄉下自家炕頭上乾散活兒似的，手裡忙活，嘴皮子也沒停過。</p>
反觀興元府的女工們大多低著頭聳著肩，眼睛隻盯著手裡的布料，一直忙碌著。隻有偶爾金州府的女工們笑聲太大，她們才會蹙眉投去不滿的一瞥。</p>
齊二姑娘見自己拉起來的隊伍，好不容易這些天有模有樣了起來，哪知金州府的女工們一來就把做工不得高聲喧嘩、講究速度等教條破了個一乾二淨。</p>
齊二隻好去找連氏和鳳兒，她和鳳兒雖然隻有數麵，但因著徐振英的關係，兩個人還算是親密，因此直接說道：“鳳兒，你家公子帶過來的人是不是太缺乏管教了一些，這哪兒像是在做工啊，分明就是在自家炕頭上嘛。”</p>
連氏也覺得有些不成樣子，但考慮到徐振英似乎讓這幫婦人們走出金州府並非全是為了做工，徐振英那個人向來看得遠想得深，因此她也不敢多加揣測，隻能由著婦人們的性子。</p>
倒是鳳兒笑道：“齊二姑娘彆擔心，我這幾天就會讓他們儘快的進入工作狀態。金州府和興元府不同，外出務工的婦人很少，因此他們是第一批走出金州府的婦人，總是要給點適應的時間嘛。”</p>
齊二便道：“最好如此，耽誤了你們徐公子的大事，她可不會輕饒了你我。”</p>
鳳兒嘴上雖然答應著，但趁著齊二一走，便將眾人的位置全部打亂，如今是金州府的婦人們插在興元府的婦人們中間。</p>
這下沒了說話的老夥伴，金州府的婦人們總算是安靜了一會兒，豈料劉大姐看見旁邊那女工佝僂著身子，速度極快，乾了一個時辰竟都不曾走動或是如廁，當下驚奇道：“這位大姐，我瞧你乾了一個下午，水都不曾喝一口，哪裡就需要這般辛苦？”</p>
這倒是打開了話匣子，旁邊另一個姓李的大姐便搶道：“哎呀，馬大姐可不容易，她相公死得早，隻留下了三個兒子，大的才十三歲，不過半大小子就得去碼頭當苦力呢。剩下兩個一個十歲，一個七歲，家裡還有個瞎眼的婆母。要不是這次東家肯招女工，她怕是得到街上去撿剩菜了！這幾天咱們這一幫人就屬她乾活最舍得下力氣，畢竟一件衣裳就是兩文錢呢，這多乾一天，就能多掙好幾天的飯錢！”</p>
那劉大姐嚇了一跳，“這日子咋就那麼難過？！”</p>
隨後她又突然想起，村子裡去年不都還有一戶人家，也是一模一樣的情況嗎？</p>
隻不過今年村子裡養豬和進城務工有了錢，給他們家修繕了房屋，又送了紅薯等，否則不也得餓死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