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去無歸期,歸來不複見君顏(1 / 2)

那年滿城柳絮飛揚,她八歲;那年夜空月圓正滿,他十歲。

她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他從小父母亡故,飽嘗人情冷暖,看遍世態炎涼。

她與他初次相遇的那一天,他因為偷竊她父親的錢袋被打,她看他的眼神充滿鄙夷,卻依舊轉身回家給他拿了屜包子,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全部吃完,突然就笑了。

她與他第二次相遇的那天,是她十歲生日那天。她與其他的富家小姐。公子哥兒們捉迷藏時,正好遇上從後門偷偷潛進他家的竊賊,幸得他舍命相救,這一次,他們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她說,她叫柳如葉。她說她出生那天剛好是立春,漫天柳絮飛舞,父親原本打算給她取名叫柳葉,為了讓她牢記母親生她時的艱辛,便用了母親名字中的“如”,取名叫柳如葉。

他說,他沒有名字,自己的父母在他出生之後便餓死了。自己是被百家飯喂養長大的。很小的時候就出來闖蕩,十歲那年因為被逼偷了一個人的錢袋而被打,卻遇見了一個比自己小的妹妹,給他吃了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他說那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孩子。

她恍然記起,他應該就是兩年前被自己父親打罵的那個小男孩。她笑說:“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大慨這就是緣分吧。”兩年前她父親打了他,兩年後他卻救了自己。

他說她在有錢人家長大,一定讀過很多書,求她給自己取個名字。不求多麼華麗,隻要好聽好記就行。

她說,不如就叫阿緣吧,緣分的緣。

他道了聲好,笑了。

二人抬頭看天,那天雖不是中秋,月亮卻特彆圓,螢火蟲在她和他的麵前飛舞著。他看著她入睡,睡夢中她說:“阿緣,我一定會記得你,你也一定要記得我啊。”

第二天一早,他送她回到了家。她父親要給他銀子以作答謝,他搖了搖頭離開了。

她追了出去,追了很久,他停下腳步回頭:“回去吧,有緣,我們還會見麵的。”

“保重,阿緣。”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她時常能收到他來自各個地方的來信,信中有一些其他地方發生的趣聞和他最近一段時間的心情。她想給他寫回信,卻發現他從來沒有寫寄信的地址。也從未在信中提起他在哪裡,過的怎麼樣?他隻告訴她他過的很好。

一直到最近一封信中說他決定要從軍了,軍營的生活很苦,可他卻感到很知足;他說不寫地址是因為他們常常在一個地方待不了幾天就要轉移,就算寫了也收不到;他說軍營旁的油菜花地裡有很多蝴蝶,他還特地抓了一隻,稀奇的是,當信送達的時候,那隻蝴蝶居然奇跡般的沒死,還繞著她飛了好久好久;他說夏天的時候,他可以看到一些他和她小時候在草地上看到的那種會發光的蟲子,他很想抓下來給她看,卻不知如何才能將它保存好,等他找到了方法一定帶來給她看;他說今天練武受傷了,很疼;他說今天很累,不知道說點什麼。

此後過了許久,他沒再寫過信,她也沒了他的任何消息。她隻當他忘記了來信,忘記了她住的地方。

一直到她十八歲那年,她跟另一個從未沒有見過麵的男子定了親。生日那天,她再次收到他的來信,信上說他因為戰功顯著被封將軍,一個月之後就會來看她,這次依舊沒有寫地址。

而一個月之後,就是她的婚期,他不知道。

一個月之後,他來了,出現在她的婚禮上,還送了份大禮。有異域風情的衣服,還有一件紅色的嫁衣。當他捧著禮物走的她跟前時,他一直笑著,就如那年夏夜星空下他笑著看她入睡那般。他笑著說:“可惜,沒能讓你穿上我送你的嫁衣。”她笑了,讓丫鬟接下禮物,請他入席。

那日,她一身血紅色嫁衣,正可以用那句詩來形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他一身軍服,英姿颯爽。

在眾人的矚目下,他走向她,微笑著送上祝福。

新人敬酒,他起身祝賀,不停的說著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夫君在她耳畔小聲詢問他是何人,她笑著說是遠方表哥,今日剛回來。

筵席散後,他離開了,跟之前一樣,沒有道彆。

這次,她沒有追出去,隻是看著,他的背影依舊是如此淒涼,一如當初他對自己說完有緣還會相見之後獨自離去的身影。她注視了許久,終究還是與彆的男人進了洞房。

十個月後,她難產,他命人找了城裡最好的產婆去幫忙,卻隻讓人告訴她,是她娘家派人來看她的。

一夜之後,她誕下一子,取名叫阿緣。夫君笑問:“是因為我們之間的緣分嗎?”她笑而不語,隻是低頭逗弄著嬰兒。

接下來幾個月,不斷地有各種補品送到她夫家,來人往往是放下東西就走,因此夫婦二人從未見過送禮之人。一直到她看到禮單上的字跡,這字跡於她而言再熟悉不過,曾經的幾年間她幾乎月月見到。

看著桌上堆積的補品跟自己日漸發福的身材,她提筆寫了張紙條,讓下人交給前來送禮之人。

紙條上隻寫了一句話:“我快胖成包子了。”他笑了,自此以後,便再也沒有人上門送禮了。

一日,他夫君外出歸來,跟她說她表哥正在茶樓相親,她不動聲色的幫孩子換著衣服,隻是輕輕的應了聲哦,並未放在心上。

他相親回家,見大廳放著一件嫁衣,極其眼熟。驀然想起,這是自己送她的新婚賀禮,衣服上還有封信,信上依舊隻有一句話:“汝遇賢妻,賀之。”

他突然醒悟,提筆也寫了封書信,與那嫁衣一起退了回去:“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已送之禮,豈可借花獻佛。”

她撕了信,重新將那嫁衣放回箱子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