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p>

分明一開始說，大家講道理的。</p>

張朝先一臉便秘</p>

的模樣，卻不肯輕易跪下。</p>

眼前這個人，不過是個猖獗的臭小子而已，自己堂堂‘悟法高人’，豈可向這臭小子卑躬屈膝？</p>

隻是……</p>

看來師尊，確實已認了這個師弟了，師尊真是老糊塗了啊，這樣的狗賊，師尊竟是上了他的當。</p>

方繼藩一眼洞悉了他的猶豫，厲聲道：“莫非你想欺師滅祖嗎？”</p>

“……”</p>

嗡嗡……</p>

張朝先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已徹底的一團漿糊，嗡嗡作響，臉色已是慘然。</p>

欺師滅祖……</p>

道家和儒家一樣，也是極講輩分的，準確的來說，在這個時代，輩分大於天，倘若真是自己的師叔，自己見了他，還不行禮，這確實有欺師滅祖之嫌。</p>

這個罪，他背不起。</p>

哼！張朝先心裡冷笑，大不了，就給他行個禮便是，等行了禮，自己占著道理，他既為本門師叔，砸了本門的齋堂，也說不過去。</p>

張朝先這樣安慰自己，隻好乖乖地上前，深吸一口氣，行動遲緩而艱難：“弟子張朝先，拜見師叔。”</p>

說著，拜下。</p>

道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卻無一人敢做聲。</p>

唐寅等門生，突然有一種滑稽的既視感，看著得意洋洋的恩師……這……眼下所發生的事，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意料。</p>

王守仁一臉震驚，因為他此刻，又冒出了幾個念頭，普濟真人是瘋了嗎？竟要認方公子為師弟？方公子到底憑什麼做到的？</p>

這幾乎是一個搜腸刮肚，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他接觸方繼藩的時間越久，就越發的發現，方繼藩身上有太多太多自己無法解開的謎題。</p>

此時，方繼藩很舒服地翹著腳，得意洋洋地看著拜在腳下的張朝先。</p>

張朝先麵如死灰道：“師叔，弟子……可以起來了嗎？”</p>

“不可以。”方繼藩回答得很乾脆。</p>

“……”</p>

張朝先不禁道：“師叔，弟子以為，師叔既為同門，卻……”</p>

他似乎，想要發難了。</p>

方繼藩卻是打斷他：“且慢。”</p>

張朝先麵帶豬肝色。</p>

方繼藩氣定神閒道：“你不要仰著頭和師叔說話，頭低一點，師叔好好聽你講道理。”</p>

“你……”張朝先算是徹底的服了，他已經後悔剛才行禮了，早知道抵死不認，誰曉得這行了禮，人跪了下去，人家壓根就不打算讓自己站起來，而且……現在竟還嫌自己的仰著頭和他說話。</p>

他極力地壓著火氣，卻聽方繼藩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第三代大弟子，自然該做表率，尊師貴道，你懂不懂？”</p>

“……”張朝先咬著牙，他此時終於明白自己已跌入了一個陷阱，倘若自己‘欺師滅祖’，不懂得‘尊師貴道’，那麼憑什麼和方繼藩講道理呢？</p>

於是深吸一口氣，底線開始漸漸的突破，不得不垂下頭，整個人幾乎形同於匍匐在方繼藩腳下，臉對著地麵，道：“師叔，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論一論……”</p>

“好啊。”方繼藩笑了笑。</p>

這麼坐在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匍匐在地的張朝先，目光四顧，看著那些道人們亦一個個垂著頭，滿是沮喪的樣子，他心情大好地道：“你最會講道理，你先來講。”</p>

“弟子覺得……”張朝先突然有一種日了狗的感覺，臉貼著對麵，五體投地狀，整個人早就沒了半分的氣勢，哪裡還能講出什麼來：“覺得……”</p>

方繼藩便道：“怎麼不說話了啊？小先先……”</p>

堂堂龍泉觀大弟子，年過五旬的‘悟法高人’張朝先，竟被方繼藩稱之為‘小先先’，張朝先幾乎一口老血要噴出來。</p>

可人就是如此，一旦讓了一步，就會有第二步，有第三步，他已進退維穀，徹底的沒了氣勢。</p>

顯然，方繼藩覺得打鐵得趁熱，又道：“小先先，不要緊張，慢慢的說，師叔是個很開明的人，即便是對晚生後輩，也是絕不會倚老賣老的。”</p>

“……”</p>

張朝先臉色灰白，他算是徹底服了。</p>

這輩子，可能都沒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p>

可偏偏，這等看似輕鬆和和藹的話，卻令他一丁點脾氣都沒有，此刻，他有一種威嚴掃地的羞怒。</p>

偏偏，他發現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p>

難道，在方繼藩的鼓勵之下，自己還當真論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