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師、孝親、忠君，在聖人的學說裡，這是血肉相連的。漢時推薦人才，叫做舉孝廉，也就是說，一個人若是孝順的過了頭，其實也可以做官的，為什麼呢？</p>

因為一個孝順的孩子，他總不會太壞，勢必，他也會忠君，會尊師。</p>

同樣的道理，在人們看來，一個尊師的孩子，也總不會太壞，他一定會是一個忠臣，一個孝子。</p>

此言，甚得弘治皇帝之心，他對歐陽誌，愈發的欣賞起來，嘴邊噙著笑意：“那麼，朕來問你，朕與汝師，孰輕孰重？”</p>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滿殿默然。</p>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挺下賤的。</p>

大抵的效果就是，我和你媽一起掉進水裡差不多。</p>

簡直就是喪心病狂，臭不要臉了。</p>

可顯然，弘治皇帝想要試試歐陽誌，主要是這個青年人，實在是穩重的過了頭，而今出了這麼個刁難的問題，想來，他會無措吧。</p>

隻是，弘治皇帝卻是錯了。</p>

歐陽誌依舊還是定了片刻，很是堅定回答道：“陛下，臣師更重。”</p>

弘治皇帝聞言不由的微微皺眉，雙眸裡透著幾分困惑。</p>

許多人都詫異起來，他們既欽佩歐陽誌的穩重，可對他如此大膽的回答，也都倒吸了一口氣。</p>

莫非，你歐陽誌還想不忠不成？</p>

弘治皇帝倒並沒有責怪歐陽誌，隻是覺得，歐陽誌的回答，不甚令他滿意罷了。</p>

他將手搭在案牘上，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很淡定，嘴角輕輕一扯，便淡淡開口說道：“看來，朕是不如卿家的恩師了。”</p>

語氣裡透著幾分失落。</p>

“自然。”歐陽誌想了想，答道：“因為恩師教導臣‘君臣之禮’。”</p>

方才還略顯失望的弘治皇帝詫異了，隻短暫的沉默之後，便又大笑起來：“方繼藩果然不同凡響啊。”</p>

這個回答，幾乎可以給滿分了，師和君誰重要？是師。</p>

師為何重要，因為師教導自己要忠君啊。</p>

所以……兩者兼顧，絲毫沒有紕漏。</p>

劉健站在一旁，也是笑了，似乎他對歐陽誌的興趣，更濃厚一些。</p>

雖然李東陽一直都在誇獎王守仁的好處。</p>

而謝遷卻因為是浙江人，所以對半個同鄉，卻極有才情的唐寅有好感。</p>

劉健突然道：“歐陽誌，你聽說過丐幫嗎？”</p>

歐陽誌輕輕點頭。</p>

“聽恩師說過。”</p>

他三句話都離不開恩師。</p>

劉健笑了，卻不露聲色道。</p>

“丐幫猖獗，心懷不軌，你既聽你恩師說過，那麼，可知陛下限令十日之內，捉拿賊首，可至今，廠衛依舊徒勞無功嗎？”</p>

而今，已過去了半個月，廠衛開始在城內鎖拿了不少人，隻是結果，卻不令人如意，雖是拿住了許多會門徒眾，可那丐幫的匪首，卻是一個都沒拿住。</p>

此事，成了弘治皇帝一塊心病。</p>

一旁的蕭敬聽到劉健突然提及此事，忙是上前請罪：“奴婢萬死，不能為陛下分憂……奴婢一定責令東廠……”</p>

弘治皇帝很是平靜，朝著他壓壓手，打斷了蕭敬的話，一雙晶亮的眸子卻是看向劉健。</p>

劉健笑吟吟的道：“此事，你的恩師，是如何評價的？”</p>

歐陽誌想了想：“恩師說，若他出馬，哪裡需要十天，更不需半個月，三天時間就夠了。”</p>

“……”</p>

這就有點尷尬了。</p>

歐陽誌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確實複述了方繼藩的原話。</p>

每日清早，方繼藩就會把門生們叫到一起，然後讓徐經念邸報，接著，會評論幾句。</p>

作為恩師，偶爾吹吹牛，也是理所當然。</p>

不過，每一次恩師吹牛都實現了，對於歐陽誌而言，恩師所說的，一定不會有假。</p>

蕭敬一聽，頓時無言，廠衛這兒出動了無數人力物力，半個月都沒有辦法，你方繼藩何德何能，一個屯田所的百戶，居然敢誇下如此海口。</p>

最糟心的是，你吹牛也就罷了，你吹三天，這不是砸人飯碗嗎？</p>

這讓他如何跟陛下交代，如何跟眾臣一個解釋呢？</p>

可事實自己卻是沒有抓到賊首。</p>

蕭敬也不好多言，隻是苦笑著搖頭。</p>

“令師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情有可原，不過，這緝拿亂黨之事，卻非令師所想的這樣簡單的。”</p>

他這算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p>

歐陽誌卻搖搖頭，非常堅定地說道：“恩師說能，就一定能。”</p>

此時，弘治皇帝和劉健麵麵相覷，隨即，弘治皇帝莞爾一笑，卻是深深的看了蕭敬一眼，淡淡說道：“好了，休要爭執。”</p>

此事，就此作罷。</p>

顯然弘治皇帝不願方繼藩一句吹噓，而惹來廠衛的不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