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師……</p>

方繼藩不禁皺眉。</p>

還有……這家夥怎麼鍋碗瓢盆全帶來了，好吧，也不是鍋碗瓢盆，而是背著遠行的包袱。</p>

吏部不是馬上就要選官了</p>

嗎？</p>

這個時候，他要出遠門？</p>

方繼藩一臉詫異，清澈璀璨的眸子不禁睜大，好奇的開口。</p>

“你……”</p>

“我被父親趕出家門了。”</p>

王守仁麵上異常的平靜，就好像在說，我中午吃了雞一樣。</p>

“……”</p>

“學生仔細想了想，吾父賜學生身體發膚，可恩師教授學生至理，而今，父親即將學生掃地出門，那麼正好，從此之後，就在恩師身邊學習吧，他日，我的父親，會回心轉意的。”</p>

“……”</p>

“恩師，能不能騰個房子我，實在不成，我可以和唐師兄住在一處。”</p>

“……”</p>

“恩師怎麼不說話？”</p>

方繼藩哭笑不得，一雙璀璨的眸子看著王守仁，格外認真地問道：“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恩師？”</p>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學生從前所學的程朱理學，而今，都準備忘個一乾二淨，現在隻讀論語，隻記著恩師的學問，學生的學問，既是源自於恩師，那麼恩師自然就是吾師了。恩師，你忘了，大道至簡，那些繁文縟節，何必記在身上……這是恩師教我的。”</p>

我……有……教……他這個……</p>

方繼藩一臉懵逼，你自己腦補出來的，和我什麼關係？</p>

好吧，要心平氣和。</p>

似這樣被家裡人趕出門來，走投無路，還會武功的人，很危險的。</p>

方繼藩英俊如玉的麵容上勉強掛起笑意。</p>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拜師，便讓我當你的師父，甚至連臘肉、桂圓這些不太值錢的束脩之禮也不打算送了。不隻如此，你還卷了鋪蓋來我這裡，打算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p>

“是啊，這有什麼問題嗎？”王守仁奇怪的問方繼藩。</p>

方繼藩咽了咽口水，怎麼好像……混吃混喝竟好似已成了人性使然一般，方繼藩笑的有點虛假僵硬，接著，看了看王守仁那精瘦卻好似又爆發著澎湃力量的身體，還有那早已磨出了不知多少曾老繭的手背，以及那額上，鼓囊囊的太陽穴。</p>

好吧，你拳頭大，你有理！</p>

“好啊……”方繼藩朝他如沐春風的笑：“歡迎之至，我很高興，真的，不騙你。”</p>

這種奇怪的人……放在府上，會不會成為隱患呢？</p>

要知道，曆史上，此人不但血戰過沙場，而且還曾被劉瑾派出殺手追殺，居然還活了下來。他被貶謫到了貴州龍場，那裡據說人煙稀少，土人刁難。</p>

在這麼艱難的條件下，他……是怎麼活下來的……</p>

方繼藩頭皮發炸，雖然曆史上，隻是輕描淡寫的用寥寥幾筆記述了王守仁的生平，可方繼藩唯一的念頭就是，似這樣固執、奇怪、破壞能力又很強的人，是個定時炸彈啊。</p>

方繼藩親昵的拍了拍他的肩：“你被掃地出門，無處可去，第一個就是想到我，我很高興，這是我的榮幸……哈哈，哈哈……”</p>

乾笑了幾聲，方繼藩繼續道：“不過，你還是……和徐經睡吧。”</p>

徐經圓融，至少不會觸怒脾氣古怪的王守仁，這一點很重要。</p>

唐寅那老小子就不成了，骨子裡就有一種文人的悶騷，愛較真。</p>

“為什麼？”王守仁一臉疑惑。</p>

“因為唐寅的腳臭，徐經的比較香。”</p>

王守仁吸了口氣，朝方繼藩作揖行禮：“恩師想的真周到，恩師……”</p>

“啥？”</p>

王守仁踟躕了片刻，道：“學生還有一事，至今想不明白，想向恩師求教。”</p>

“彆急，我們進府，慢慢的說，為師是個平易近人的人，這一點，你從徐經他們口裡，想必也得知了一些吧，來了這裡，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樣，不要拘束，你餓不餓，為師讓你歐陽師兄下麵給你吃？”</p>

王守仁心裡微微有些感動。</p>

自被掃地出門，他確實有些餓了，因此他朝方繼藩點頭道。</p>

“確實餓了，不過，還是先請恩師解惑之後，再吃麵不遲。恩師，知行合一，這知即為人的良知，也即是聖人所說的仁義道德，可行呢，行該如何貫徹呢？若是行的時候，犯了錯誤，該當如何呢？”</p>

方繼藩沉默了，我有說過知是仁義道德嗎？</p>

你到底腦補了多少東西啊。</p>

方繼藩想了想：“錯了……就改！”</p>

“……”王守仁又沉默了。</p>

知錯就改……</p>

他苦思冥想，居然連這個沒想到，如此簡單直接，如此淺顯，偏偏自己搜腸刮肚，鑽著牛角尖，可哪裡想到，竟隻是改這樣簡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