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p>

竟是第一！</p>

劉傑對自己的期望不高。</p>

這輩子，他經曆了太多的挫折和蹉跎。</p>

他甚至早就做了最壞的準備。</p>

自己的父親位極人臣，可能便連老天爺也覺得有些過了。</p>

因而才會出了自己這個不肖子，不但不能光耀門楣，給自己的父親錦上添花，甚至他覺得自己給父親蒙羞了。</p>

他不受控製的緩緩的跪了下來，跪在了雪地裡。</p>

冷風如梭地刮在他的臉上，褪下一片的冰冷，他卻渾然不覺。</p>

耳邊，聽到了許多的議論：“劉傑，是哪個劉傑……”</p>

“首輔劉公之子，除了他，還能有誰。”</p>

“真是虎父無犬子啊，其父為首輔，其子乃北直隸解元，想來又是一段佳話了。”</p>

人是最現實的。</p>

當初屢屢名落孫山，遭人恥笑，即便沒有人當麵取笑，可也看得出彆人對待他時，那笑臉背後審視的樣子。</p>

你堂堂首輔之子，竟不過是個秀才，讀了三十年的書，舉人都沒有嗎？</p>

可而今，卻成就了一段佳話，人人羨慕，人人妒忌，妒忌上天將所有的榮耀俱都加在了劉家，妒忌一家一姓，竟可享此雨露。</p>

劉傑已自雪地裡爬了起來，他抬眸，再看了一眼榜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p>

他這才回過頭，眼裡噙淚，突然笑了，接著跌跌撞撞的，逆著人潮而行。</p>

他許多年不曾和人交際了，認識他的人不多，許多人還以為這又因為名落孫山，因而瘋掉了一個。</p>

所以紛紛給他讓開道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p>

耳邊，則是一個個質問的聲音：“第二名，這吳誌，是何人？第三名的周豔昌又是何人，還有……”</p>

終於有人發現古怪了，他們發現，在位列前十五的位置，除了兩個北直隸才子為人熟知之外，其他十三人，俱都聲名不顯。</p>

所有人發懵地看著榜。</p>

突然，有人道：“那吳誌，不就是那個在西山書院讀書，遭人恥笑的秀才嗎？”</p>

眾人一聽，突的，有人也反應了過來：“還有那第三名的周豔昌，此人……好像……好像我有印象，他也是在西山……”</p>

西山……都是西山。</p>

漸漸大家發現了一件大事，整個榜，幾乎被西山的學生所占據。</p>

一個又一個人的認出了排在榜首靠前位置的人，都是出自西山。</p>

除了那兩個北直隸的才子之外，還有就是榜首上的劉傑了。</p>

也就是說，名列前十五者，有十三人竟是出自西山。</p>

那些落榜之人，眼睛都直了。</p>

他們第一反應，就想死。</p>

尤其是有一些八股文作得還尚可的，原以為此番有希望高中，如今直接落榜的，他們……想死啊。</p>

若是沒有這西山的十三人，或許自己就入榜了啊。</p>

“西山書院……可是新建伯的西山書院？”</p>

“是那新建伯與他諸弟子的西山書院，他們在那兒教授新學……”</p>

那些想要喊不公的人，突然沒了聲響了！</p>

是新建伯啊，你可以討厭他，可你必須得服氣，他的六個門生，當初可霸占了榜單，將天下讀書人吊起來暴揍，現在這十二個西山的讀書人霸占鄉試榜，顯然……也就不那麼出奇了。</p>

京師……沸騰了……</p>

……</p>

此時正是正午。</p>

劉健心神不寧的在暖閣裡票擬著奏疏，今日皇帝沒有召見他，目的他猜著了，陛下這是知道今日對自己是大日子，想來實在沒心思去君前奏對。</p>

劉健雖說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他的心底深處依舊沒來由的煩躁。</p>

他安慰自己，人生總該有所缺憾，不必在意，越是在意，反而會使自己的兒子承受更大的壓力。</p>

所以他麵帶著微笑，努力如常地做著平日該做的事，而整個內閣裡，似乎今日上下人等，都格外的小心翼翼。</p>

李東陽和謝遷都躲在自己的值房裡，沒有冒頭出來，平時他們本該公務閒暇之餘會邀劉公一起喝喝茶，解解乏，今日也假裝事務格外繁忙，埋首在案牘上，認真地票擬著奏疏。</p>

誰也能感覺得出，這內閣裡，彌漫著詭異和尷尬的氣氛。</p>

卻在這時，有書吏匆匆地邊走邊道：“劉公，劉公……”</p>

這突兀的聲音，打破了內閣裡的沉寂。</p>

頓時，許多人表露出不滿之色。</p>

可那書吏不在乎，無視這文淵閣，也即為內閣前堂所有人不滿的目光，幾乎是衝進了劉健的值房。</p>

“劉公，大喜。”</p>

書吏進了劉健的值房後，便對著劉健拜下，竟是激動得顫抖。</p>

劉健抬眸，錯愕地看著這書吏。</p>

書吏嚷嚷道：“公子高中，高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