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經曆過無數次的賑濟。</p>

可沒有一次賑濟災民，能細致到了這種程度。</p>

每一個人，每一戶人家，他們的過去，他們的現在，他們的未來……</p>

接著，他籲了口氣，此時，他才想起了太子指責自己的話，太子指責自己務虛，指責自己不知民間疾苦，指責自己的施政，簡直就是笑話，指責百官，是一群自我感動於所謂的仁政，實則，卻是不堪為人的渣滓。</p>

這些話，太偏激了。</p>

不是一個太子應該說的話。</p>

弘治皇帝方才，甚至有些惱羞成怒。</p>

可如今……</p>

弘治皇帝不發一言，他看著朱厚照，良久，他淡淡的道：“太子方才指責朕……”</p>

這話，分明是向劉健等人說的。</p>

劉健等人不由的看向了太子，心裡搖頭。</p>

太子殿下還是太頑劣啊。</p>

像個孩子，永遠長不大。</p>

幸好，陛下隻有一個兒子，否則……怕是……</p>

許多人對太子，心裡或多或少是透著失望的。</p>

他們無法理解太子的行為。</p>

尤其是身為人子，指責君父，這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為。</p>

弘治皇帝接著道：“他說朕不知民間疾苦，昏聵無能，諸卿家，怎麼看待呢？”</p>

“……”</p>

劉健等人默然無語。</p>

本來就因為下西洋的事，攪得頭痛了，現在又出了個不靠譜的太子。</p>

方繼藩此時道：“陛下聖明。”</p>

眾人頓時一怔，此時倒是想起了什麼，紛紛道：“陛下聖明。”</p>

弘治皇帝笑吟吟地看了方繼藩一眼，這個該死的馬屁精。</p>

那徐經的船名，該叫人間渣滓方繼藩才對。</p>

自然……</p>

這隻是一個念頭而已，弘治皇帝深知，這數萬言的奏疏背後，有太子的心血，也有方繼藩的功勞。</p>

他不露聲色地道：“朕有時也會想，朕這麼多年來操心勞力，說是聖明也不為過吧，曆朝曆代的天子，和朕論起勤政二字，朕也絕不會比他們差。”</p>

“可是……太子還真說對了……”</p>

劉健等人不禁詫異，忍不住道：“陛下何出此言？”</p>

他們覺得，陛下是氣糊塗了。</p>

弘治皇帝道：“朕……也有遠不如太子之處啊。”</p>

一聲歎息之後，弘治皇帝點了點案牘上的奏疏道：“都給諸卿們看看吧，他們也應當學習，好好看看，事是該怎麼做的。”</p>

幾乎沒有人能聽出，弘治皇帝的話，大抵是出自肺腑，還是諷刺。</p>

不過朱厚照聽著，卻是很爽。</p>

兩個月以來，所有的情況，和農戶們同吃同住的生員們進行摸底和調查，等到生員們的資料彙攏一起，朱厚照和方繼藩再根據這些細致的情況來斟酌著，最後為每一個流民安排後路。</p>

如方繼藩所言，單純的發放糧食，所謂的賑濟，是無用功的。今日賑濟了，明日呢？</p>

這些流民，這些百姓，其實從來要的，不是朝廷和官府的施舍。</p>

這天下需要的，其實也不是所謂的善人。</p>

眼下這大明，最需要的，是給人一條出路。</p>

是可以告訴這些受災的百姓，那些失去了土地的流民，一個可以謀生，可以立業的前途。</p>

可要做到這些，太難太難了！</p>

在這大明，就算是再能乾的能吏，再優秀的官員，也不過是懷著善人的心態，開倉放點糧食，然後得到那些餓極了的人，一聲恩公似的讚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