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心情,大抵是經過無數次變化的。</p>
起初的時候,是不喜,兒子做女紅做什麼。</p>
那個時候,他是可以忍受的,是希望太子回頭是岸。</p>
後來,情緒開始累積起來,看著朱厚照興高采烈的樣子,這一切,都瞞不住弘治皇帝。</p>
此時,弘治皇帝開始擔心了,怕他誤入歧途,太子,該有太子本應做的事。</p>
不過即便如此,弘治皇帝也忍著,隻是憂心開始加劇,他是太子啊,不是彆人,是該找個機會敲打一下才好。</p>
今日就是來敲打的,若說弘治皇帝對此特彆的厭惡,那倒沒有,更多倒像是某種憂慮之下的舉措。</p>
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天下人的福祉都在他的身上。</p>
可現在,他真的怒了,勃然大怒,真是累教不改啊,這已不是做了什麼錯事的問題了,而是態度的問題。</p>
朱厚照昂著頭。</p>
方繼藩心裡歎了口氣,他沒什麼可說的。</p>
弘治皇帝道:“來人!”</p>
“陛下啊……”蕭敬哭了,他覺得自己距離棺材又近了一步。</p>
一個小宦官戰戰兢兢的來:“陛下,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翰林大學士沈文,太常寺少卿曾子言,禮部主事……”</p>
他報了一連串的名字,接著道:“他們希望能夠覲見陛下,給陛下報喜。”</p>
“報喜?”弘治皇帝正在盛怒之中,覺得諷刺,這個時候,還能有什麼喜,氣都氣飽了。</p>
他開口正待要說什麼。</p>
方繼藩忙道:“陛下何不見見他們。”</p>
蕭敬也忙道:“陛下,等見了劉公等人,再責罰不遲。”</p>
朱厚照昂著頭,趾高氣昂的樣子。</p>
“……”弘治皇帝忍不住:“朕……”</p>
蕭敬忙道:“快,外頭冷,快宣劉公等人進來。”</p>
他已是急於亡羊補牢了,此時索性大了膽子,連忙催促。</p>
那宦官便再不敢怠慢。</p>
弘治皇帝不得不收起怒火。</p>
他眼睛依舊狠狠盯著朱厚照。</p>
有外人來,他還需忍耐,所以儘力平和的道:“待會兒收拾你。”</p>
朱厚照道:“父皇不講道理。”</p>
“……”</p>
方繼藩心裡想,其實除了我爹之外,全天下的爹,十之八九都是不講道理的,太子殿下還是太年輕,挨揍挨的少了啊。</p>
卻在此時,劉健等人進來,見到太子和方繼藩竟也在,他們一個個笑吟吟的樣子,尤其是謝遷,方才穿了毛衣,果然不冷了,嘚瑟的在外頭轉悠了兩圈,開心的不得了,他硬說其實自己的家鄉浙江也比京師要冷,京師的冷是風大,可乾乾的,不夠刺骨,江浙那兒,不同了,那寒氣是無孔不入,雖未必下雪,可那寒氣迫人的滋味,真正是無法忍受。</p>
所以他斷言,江浙的百姓,也需毛衣。</p>
眾人拜倒,沈文率先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p>
這麼個開場白,令弘治皇帝臉色一愣,有一種難言的尷尬。</p>
他深吸一口氣:“何喜之有?”</p>
沈文揭開自己袖子:“當然是太子殿下和定遠侯二人不辭勞苦,織造出了毛衣,陛下,毛衣一出,活人無數啊,太子殿下賢名,遲早傳遍天下,無數忍受風寒的軍民百姓,心中都感激涕零,臣等與有榮焉……”</p>
弘治皇帝一愣。</p>
織造……</p>
這和女紅有什麼分彆?</p>
這……算是諷刺嗎?</p>
太子不務正業,竟玩這個?</p>
他看向劉健:“劉卿家,這是何意?”</p>
劉健笑吟吟的道:“陛下啊,而今,天寒地凍,這天下,無數勞碌的百姓,即便是嚴寒之時,卻也不得不出門勞作,民生艱辛啊,為了填飽肚子,這雪有三尺厚了,不還得出門嗎?這些年來,各府各縣報上來的奏疏中,為數不少,都是凍死在路邊的遺骨,每年,不知多少人呢,無以數計。陛下愛民如子,當初,不也感慨過嗎?”</p>
弘治皇帝心裡咯噔了一下……</p>
凍死人。</p>
在這個時代,是不可避免的。</p>
甚至……這幾乎已經可以算是正常的‘損耗’了。</p>
每年一個縣裡,不凍死幾十上百個,本地的父母官,都可以稱得上是愛民如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