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戲台上的人,已是吃不消了。</p>
武生隻好換人,以往這戲班子裡,人們都搶著想要登台,何況還是在宮中唱戲,可現在,大家卻都是嗓子冒煙,幾口茶都壓不住。</p>
隨著那鑼鼓一響,朱厚照便樂了。</p>
手不斷的打著拍子,而後,老生諸葛亮登台,唱曰:“漢末三分,乾戈不寧,領人馬,抵擋曹兵,要把乾坤定。”</p>
一聲唱畢,朱厚照激動的拍手:“好,好……”</p>
他回望一臉僵硬的太皇太後周氏:“快看,這是諸葛孔明……曾祖母,這孔明……”</p>
“知道,知道。”周氏頷首點頭。</p>
耐著性子,聽完了《定軍山》,太皇太後道:“哀家腰酸背痛,今日就聽到此吧,太子啊,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過幾日來。”</p>
朱厚照意猶未儘:“不能啊,父皇說了,孫臣得在這兒儘孝,要多陪著皇祖母,孫臣若是走了,父皇要打的。”</p>
太皇太後氣的哆嗦:“他敢!哀家和他沒完。你且回去,明日你父皇來問安,哀家正有事要找他說說。”</p>
朱厚照還是依依不舍,勉強站起來:“父皇脾氣不好。”</p>
“哀家脾氣也不好。”</p>
朱厚照這才道:“那孫臣告辭了啊,過兩日,孫臣再來。”</p>
“去吧。”太皇太後和顏悅色。</p>
朱厚照才興衝衝的走了,還不忘回頭,等出了仁壽宮,便見外頭,有人貓著腰候著自己。</p>
是蕭敬。</p>
蕭敬笑嘻嘻的看著朱厚照:“太子殿下您好呀。”</p>
朱厚照背著手,沒理他。</p>
蕭敬便搶步上前:“殿下,奴婢有事兒請教。”</p>
朱厚照沒好氣的道:“什麼事。”</p>
蕭敬可憐巴巴的樣子:“那張昭田,罪惡昭彰,他竟將陛下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蒙騙了,他是禦馬監太監,自掌了勇士營,這勇士營裡,他買官賣官,勇士營早已糜爛了……”</p>
朱厚照便喝道:“你怎麼這麼囉嗦。”</p>
蕭敬打了個寒顫,立即道:“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現在掌著勇士營,可練兵的事,奴婢一竅不通啊,而太子殿下,熟知兵法,對這練兵之道,更是清楚無比,奴婢在想,這勇士營……”</p>
“沒功夫,滾!”</p>
朱厚照說了一句,疾步走了。</p>
“……”蕭敬有點懵。</p>
朱厚照出了大明宮。</p>
天色已是極晚了,劉瑾還在外候著,這黑燈瞎火的,他一個人攏著袖子,或怡然自得的尋點東西吃,倒也快活。</p>
一見到太子殿下出來,劉瑾忙是上前,行禮。</p>
朱厚照隻頷首點頭:“走,回去。”</p>
“噢。”</p>
“你爺爺呢?”</p>
“他早回去了。”劉瑾道。</p>
朱厚照又點頭,騎上了馬,可出了午門,便是新城,卻見著新城裡,卻是無數亮光。</p>
“咋回事?”</p>
“許多大臣留下來,連夜在此露宿。”</p>
朱厚照一臉詫異:“想來,他們也很辛苦吧,說不準,明日還要入宮呢,又不遠回家,否則來回奔波,跑這麼遠確實夠嗆的,露宿在此,確實是個好辦法,至少免了奔波之苦,這樣也好。”</p>
朱厚照樂了。</p>
他巴不得如此。</p>
可劉瑾卻是道:“殿下,他們……是來搶房的。”</p>
“搶房……”</p>
……</p>
露宿在此的劉正靜,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他和衣而起,夜裡,有些冷,看著遠處,那無數的匠人,也是搭在棚裡睡著,或許是白日太累,一個個打著呼嚕。</p>
這些匠人,哪怕薪水再豐厚,一個月,也不過幾兩銀子吧。</p>
幾兩銀子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實是不少了,可他們所營建的宅邸,卻是隨隨便便,都是一萬、兩萬兩銀子,甚至更高。</p>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p>
靠著他們微薄的這點薪俸,莫說一輩子,便是幾輩子,也是絕不敢巴望在此住下的。</p>
這地方,也絕不是為他們準備的。</p>
可哪怕如此……</p>
偶爾……</p>
天已微微有些亮了。</p>
似乎已有人翻身起來,或是匠人帶了婦人來,他們在自己的棚裡竊竊私語,似在說什麼:“今年掙了銀子,歲末給孩子們添置幾件新衣……”</p>
他們……似乎對於當下的生活,很是滿足。</p>
哪怕他們從不知何為富貴。</p>
更不知,他們所建的宅邸,多少人,心急火燎的用他們一輩子都見過的財富,上趕子在此熬夜排隊,奉送出去。</p>
可他們依舊很滿足,哪怕隻是頓頓能吃飽,孩子多添置幾件衣衫,孩子能勉強送入學堂裡,學會簡單的讀寫,他們也覺得,這樣的日子,猶如天堂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