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鼇和那文濤，麵色蒼白。</p>

這一句句的話，不正是在戳他們的心窩子嗎？</p>

人是複雜的，複雜到，根本無法用好壞來評價一個人。</p>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是徹徹底底的好人，也絕不可能，大多數都是喪儘天良，臭不要臉的壞人。</p>

正因為這等複雜，所以王鼇一方麵，他兩袖清風，剛正不阿，他乃帝王之師，享受著萬千人的稱頌，和數之不儘的名譽。</p>

可與此同時，他顯得守舊，他不願接受天下的動蕩。他有許多門生故吏，他們都不讚同定興縣所發生的事。</p>

王鼇認為陛下做錯了，也認為，歐陽誌的行為，帶有某種危險性。</p>

可你若說王鼇如此激烈，是因為他有私心，卻又過於用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更多的，王鼇更像水中的一片落葉，隨波逐流，他對陛下，還是有感情的。</p>

可當聖孫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沉默了，哪怕他的內心，依舊還堅守著自己所認為的原則，可在此時，他也隻能沉默。</p>

他不禁熱淚盈眶，眼角濕潤，看著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無論他怎麼想，他能有此道理，就已是上天對於大明的恩賜。</p>

這種寒窗苦讀時，滿腦子君君臣臣，等進入了仕途，伴駕在天子左右，一輩子，都在為所謂的皇恩所奔走，此時，才會有如此的感觸。</p>

文濤心裡也在感慨……他無話可說。</p>

哪怕他是被指責的白色之民。</p>

方繼藩上前，忍不住摸了摸朱載墨的頭，這時候，作為朱載墨的恩師，自己是應該說點什麼的，方繼藩感慨道：“真是好孩子啊，聽聖孫一言，便想到這些日子的含辛茹苦，沒有白費，為師，很是欣慰……”</p>

弘治皇帝身子一顫。</p>

小小年紀，怎麼會懂這個道理呢？</p>

哪怕是這個道理，有些鋒芒，帶著些許的偏激，實在不該是皇孫應當說的，哪怕心裡明白，也該爛在肚子裡。</p>

可一個孩子，本就不該有城府的啊。</p>

這個孫兒……真是……真是……</p>

弘治皇帝一言難儘，想哭，於是淚水在眼眶裡打轉。</p>

方繼藩一句為師，方才讓弘治皇帝醐醍灌頂。</p>

保育院！</p>

也隻有保育院，方才能教授出這樣的孫兒。</p>

若不是打小，就在保育院裡，教授他讀書，他怎麼會知道論語，知道孔聖人，小小的孩子，身邊沒有了寵溺他的至親，總會乖巧一些。</p>

倘若沒有保育院的郊遊，這郊遊的本意，既是讓孩子們出去走一走，想來，也有體驗民間疾苦的本意吧。</p>

民間疾苦四字，想要體驗，何其難也。</p>

一個人，若是長大成人，他的思維，怕也難以轉變，即便讓他多去體驗，想要改變，怕也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p>

可是……一個孩子，就不同。</p>

朱載墨能有此疑問，想來是因為……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黑色的民，那些在陰暗角落裡，永遠發不出聲音，不被皇孫貴族們所察覺到的一個群體。</p>

這黑色的民，想來早已在朱載墨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p>

他有了見聞，自然就產生了疑惑，於是，向人求教。</p>

這才有了以王守仁為首的一群師兄們，針對性的教學。</p>

這個話題，可能會有些深。</p>

可這等耳濡目染……</p>

弘治皇帝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p>

“臣在。”</p>

弘治皇帝彆有意味的看了方繼藩一眼。</p>

他其實很想問，香姨是誰。</p>

可話未出口，終究又吞回了肚子裡。</p>

他了解方繼藩的，不是一個壞人，除了有些小毛病罷了。</p>

於是籲了口氣，權當什麼都不知道吧。</p>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方繼藩一眼：“你辛苦了。”</p>

“不辛苦。”方繼藩正色道：“兒臣心裡，隻有欣慰。”</p>

弘治皇帝背著手，此時，他對朱載墨，帶著好奇：“那麼朕來問你，你以為，定興縣，可以繼續下去嗎？”</p>

堂堂皇帝老子，居然去詢問孫子的意見，這本身就有些啼笑皆非的事。</p>

可現在，所有人都張大眼睛看著朱載墨。</p>

他們倒未必是真的想傾聽朱載墨的意見。</p>

一個孩子，再怎麼懂，所知的也是有限。</p>

他們隻是想看看，皇孫是否還有驚人之語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