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家平身。”</p>

“臣……”徐經緩緩的起身：“謝陛下恩典。”</p>

弘治皇帝與徐經相對，彼此之間，相互打量。</p>

“朕比你長五歲？”弘治皇帝淡淡道。</p>

徐經道：“是。”</p>

弘治皇帝道：“他們都說，朕有老成之相，可若是朕沒有記錯的話，卿家當初，是個風流倜儻的青年人。”</p>

徐經微笑，這仿佛對於他而言，已是十分久遠的記憶了，還好，他總還記得：“是……臣曾有一副好皮囊。”</p>

弘治皇帝微微閉上眼，隨即呼出了口氣：“現在這皮囊有些舊了。”</p>

古人有個不太好的習慣。</p>

那就是以貌取人。</p>

在大明，又有一副好相貌的人，往往能有很大的優勢。</p>

譬如吏部選官，你若是獐頭鼠目，賊眉鼠眼之相，人家一看，呀，這人一</p>

看就不是好東西，滾去做觀政士吧。可若是你哪怕考的不太好，可若是生的相貌堂堂，若再有一個好胡子，遠遠觀之，似真君子也，小夥子有前途，不去做翰林庶吉士可惜了。</p>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p>

徐經道：“日曬雨淋，隻好將就如此了。”</p>

弘治皇帝歎息道：“朕的大臣，受朕恩惠，多起居優渥。唯卿家艱辛如此，令朕感慨。”</p>

徐經道：“臣能活下來，重見陛下，得以侍奉恩師左右，已是上天垂憐，不敢奢望其他。”</p>

“此忠臣孝子也。”弘治皇帝左右四顧，鄭重其事的道。</p>

弘治皇帝很欣慰。</p>

方繼藩在人群之中，也很是欣慰。</p>

百官們，心裡感慨，此刻，竟是無言以對。</p>

弘治皇帝道：“卿家，何以五年方歸。”</p>

徐經道：“臣奉旨西行，至西洋，交涉各國，各國俱受佛朗機人脅迫，不堪其擾，紛紛願獻納土地，安置漢民，開辟港口，納入我大明統屬，同時，亦可使我來往艦船，可以沿途自行補給。”</p>

嗡嗡嗡……</p>

一下子，殿中嘩然起來。</p>

獻土……</p>

徐經慢悠悠的，從袖裡，取出了一份輿圖，這輿圖為了易於在海中保存，使用的，乃是羊皮。</p>

帶著腥膻味的羊皮紙取出，弘治皇帝接過，這是一副西洋諸國的輿圖。</p>

真臘、巡邏、滿臘加、蘇門答臘……</p>

這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國家，標注在其中，而順著一路向西的航線上，則是一個又一個的紅圈，這紅圈，宛如一串珍珠，順著各國的海岸線，延伸至更深的汪洋。</p>

弘治皇帝一愣：“這是出自真心？”</p>

“是。”徐經正色道：“各國得知我大明重開西洋，尤其是此次航行，艦隊規模已遠超前次，規模空前，數百艦船，飄於洋麵，諸國君王，喜不自勝，爭相願簞食壺漿，迎接艦隊，得知下西洋需要港口，二十七國，獻上適合的港口三十七處，開辟處土地總計方圓三十萬裡，且允許西洋流散其國內的漢民定居，建設港口，為我大明艦船所用。”</p>

方繼藩腦海裡，冒出一個詞……租界……</p>

不，這比租界還高級，直接送的。</p>

三十多處港口，想來，以徐經的眼光，定是地理條件極優越的地方，總計方圓三十萬裡，這一個港口，幾乎就相當於一個縣城的規模了。</p>

這也是為何，滿朝嘩然的原因……</p>

平白無故，人家就送地給你，揚威四海，果然是沒有錯的。</p>

可也有人露出疑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p>

百官們開始喜笑顏開起來，他們當真相信大明廣播仁德，群蠻紛紛依附，簞食壺漿的神話。</p>

而非奸即盜，卻隻存在於方繼藩這等一小撮的人的印象之中。</p>

徐經正色道：“臣沿途與各國交涉，選定港口，招納沿途與土人雜居的漢民進行安置，陛下，這都是出自真心實意。陛下可還記得，七八年前，滿臘加國嗎？滿臘加國被佛朗機人襲擊，五萬精銳，頃刻之間，全軍覆沒，佛朗機人圍其國都，隨即屠城，死者，不計其數。這對於我大明而言，不過是一個千裡之外所發生的事，至多，也隻是將其引以為戒。可西洋諸國，卻是無不震動，佛朗機還入侵蘇門答臘、爪哇等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西洋諸國，器械不如人，艦船更不如人，而佛朗機人，戰力極其強大，因而，各國畏懼，而我大明，自文皇帝而始，便出海巡洋，三寶太監艦隊所過之處，無不睦鄰友好，各國俱受其恩惠，這雖是百年前的舊事，卻使各國至今記憶猶新。”</p>

“臣能與各國斡旋，各國也欣然願意獻土，終究是受三寶太監的恩惠，各國的國王和勳貴們深信，大明對於他們沒有野心，恰恰相反，若是獻出土地，讓大明的艦船可以從容巡洋，亦可借助我大明水師，製衡佛朗機水寇，使其免受佛朗機人的襲擾。對他們而言，所獻的土地，不過是臨海的荒土而已，卻可得大明水師庇護，孰輕孰重，自是一目了然。”</p>

“大明德被四方，聲名遠播，陛下的仁厚，亦為各邦所傾慕，昨日之花，開今日之果，非臣之功。”</p>

弘治皇帝一下子了然了，他紅光滿麵，不斷點頭：“有理，有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