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便是如此，一旦開始，雙手便如飛一般。</p>

手裡的刀很穩，臉色很凝重，猶如他織毛衣一般，手很巧。</p>

這是一種祖先傳下來的天賦，比如他的祖宗們，砍人就很厲害，而今，小朱也握著刀，同樣是刀，一個殺人，一個救人。</p>

某種程度而言，方繼藩追求的永遠是結果，過程是可以忽略的。</p>

比如他的目標是為國為民，至於中途賣房子，開發新城，改造舊城什麼的，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大家隻需要知道他是為了民族的開拓而奮鬥就可以了。</p>

哪個混賬敢提出異議，方繼藩不需出手，無數的徒子徒孫便會衝上去，將其撕咬的鮮血淋漓。</p>

而小朱秀才所追求的，卻是過程。</p>

他不在乎結果，死了就死了，治病哪裡有不死人的？他享受的是，在這個過程之中，開膛破肚，而後割掉一點什麼，最後在縫合傷口的樂趣。</p>

羊腸裡，新鮮的血液泊泊而流。</p>

其實血液的保質期不太久，好在這手術並不漫長。</p>

方繼藩則負責隨時給朱厚照遞各種器械，有時，他會給朱厚照擦擦汗。</p>

臭麻子湯的效果有些勉強，周正起來了幾次，卻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p>

可是……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卻讓他嚇得不輕。</p>

那柳葉刀撕開的創口，還在泊泊的流出鮮血，與此同時，又有血液……在進行補充。</p>

而就在這時，外頭傳出了聲音：“滾開！”</p>

方繼藩皺眉，沒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盤上大喊大叫滾開，在這裡，隻允許自己一個人喊。</p>

哪個殺千刀的家夥……想死……嗎？</p>

外頭卻有人道：“陛下，蠶室裡正在進行手術，請陛下……”</p>

方繼藩心裡咯噔了一下，他怎麼沒想到，敢在這裡大呼小叫的人就絕不是小人物，隻是……</p>

陛下怎麼來了？</p>

難怪……方繼藩虎軀一震，倒吸一口涼氣。</p>

這滾開，喊得真好。</p>

霸氣十足不說，那低沉的聲音裡，還略帶幾分滄桑，滄桑之中又飽含了對勞動人民的款款深情，難怪方才，自己竟有幾分心折，果然不愧是陛下啊。</p>

弘治皇帝的聲音冷冷道：“已經開始了？取衣服和罩子來……”</p>

朱厚照依舊全神貫注。</p>

他手術時，從不受外界的影響。</p>

弘治皇帝很快便已穿著白衣，戴著口罩走了進來。</p>

他眼睛掃視了蠶室一眼。</p>

方繼藩已經開始有些慫了。</p>

朱厚照道：“鉗子……”</p>

方繼藩不知該遞鉗子，還是該先行禮。</p>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剝光了如雞蛋一般的周正，眼裡似乎要噴出火。</p>

朱厚照低著頭，一麵撐著創口，一麵又催促：“趕緊，鉗子。”</p>

方繼藩立即給弘治皇帝一個笑容。</p>

弘治皇帝上前，卻從灌滿酒精的缸裡取出一個鉗子，遞了過去。</p>

朱厚照的視線依舊不動，將鉗子接了過來，又繼續進行手術。</p>

“盤子……”</p>

方繼藩手忙腳亂的端起了盤子，隨即，朱厚照啪嗒一下，將一個糜爛的闌尾，直接摔在了盤子上，口裡繼續道：“針線！”</p>

方繼藩要將這東西端走，一時抽不開身。</p>

弘治皇帝卻是取了針線，遞給朱厚照。</p>

朱厚照終於側眸，一撇，見身邊換了一個人……</p>

可是……</p>

朱厚照對此，依舊漠然無視。</p>

他是蠶室裡的王者！</p>

弘治皇帝看著那血肉模糊的創口，創口上墊著的一層布，早已被鮮血染紅了，周正正在大量的出血，可與此同時，連接了血囊的羊腸，在蘇月的控製之下，鮮血徐徐的灌入周正的體內。</p>

蘇月顯得很激動，此時他渾然忘我。</p>

他是幸運的，不但可以借此檢驗引血術，一旦成功，那麼他的論文就可以得到實證。</p>

最重要的是，能觀摩到如此神乎其技的技法，真是三生有幸啊。</p>

朱厚照已開始縫針了。</p>

弘治皇帝則安靜地站在一旁，凝神看著。</p>

其實……他是被逼無奈跑來的。</p>

有什麼法子呢？</p>

太皇太後諱疾忌醫。</p>

不過細細想來，周卿家這麼大年紀，確實是夠折騰的，倘若當真出了什麼事，朱厚照也擔待不起。</p>

他有些惱怒朱厚照永遠都是擅作主張。</p>

可進了蠶室，見朱厚照認真的模樣，便沒有再做聲了。</p>

朱厚照縫針時，極快，像是從事著某種藝術。</p>

弘治皇帝看的出神，心裡則在想，罷了，做都做了，還能怎麼樣？</p>

心裡一聲歎息，繼續看朱厚照穿針引線。</p>

這家夥平日粗聲粗氣的，可他……的手，竟是如此之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