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方繼藩站著不動，朱厚照朝他繼續招手：“來呀。”</p>

方繼藩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見幾個宦官站在角落。</p>

於是笑吟吟的道：“殿下，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唯名與器，不可假人；殿下現在雖為儲君，卻奉旨監國，形同天子，批閱奏疏之事，乃天子和監國太子之職，臣不敢擅專。”</p>

朱厚照便歎息道：“老方，你這人，彆的事都有膽子，唯獨對這些事，卻如此謹慎呢。”</p>

方繼藩微笑以對，沒理睬他。</p>

朱厚照隨即抬頭：“每日送來這麼多的奏疏，大多數，都是無用的，都是廢話連篇，看著便令人生厭，老方，本宮既是監國，你有什麼主意。”</p>

“殿下，監國即為守國，守國之要，在於這個守字，殿下不要做什麼事，隻需按部就班即可，真正的大事，隻要不緊急，等陛下回京之後，再做處理好了。”</p>

朱厚照拍案，怒了：“敢情是讓本宮在此做牢頭呀。”</p>

方繼藩搖頭：“殿下息怒。”</p>

身份不同了。</p>

從前可以叫朱厚照小朱，可以跟他打打鬨鬨。</p>

可既是監國，那麼，就是假天子行事，即這皇權加在了朱厚照的身上，對於皇權，方繼藩曆來是無心去冒犯的。</p>

不是方繼藩軟弱，而是什麼時代，做什麼樣的事。</p>

朱厚照便將朱筆丟了，歎口氣：“這裡有份奏疏，說是河南又發生了旱災，內閣的票擬裡，寫著的是令戶部賑濟，繼藩，你怎麼看？”</p>

方繼藩道：“這些年來，天災頻繁，若隻是賑濟，臣看，未必是完全之策。”</p>

朱厚照皺眉：“那麼，當如何？”</p>

“安置他們。”方繼藩道：“河南人口諸多，雖是土地肥沃，可畢竟，土地是有限的。如此多的人口，且近年來，災情頻繁，一個天災，哪怕朝廷能及時賑濟，又要死多少人呢？”</p>

朱厚照點頭：“有道理，那麼依你看，怎麼辦？”</p>

方繼藩道：“不妨將一部分的災民，遷出來。”</p>

“遷出來。”朱厚照眼睛一亮：“對呀，就該遷出來，咱們京裡不正缺人嗎？對了，老方，怎麼遷？”</p>

方繼藩咳嗽……</p>

“購置土地，建新城，要一下子安置這麼多人口，很是不易，花費也是不菲，要給他們吃穿，且大多數人，剛剛出來，還不能適應，這就必須得對青壯之人，進行技能的培訓，而對於老弱，需要有足夠的醫療，保證他們能夠安居樂業。不隻如此，各個作坊，也要承擔一些責任，殿下……臣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共體時艱……”</p>

朱厚照開始琢磨起來。</p>

花費驚人哪。</p>

人命如草芥，想要讓人活下去，就必須得供養他們，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還好，若是規模龐大呢？</p>

朱厚照道：“本宮當年在西山時，和庶民同甘共苦過，知道他們的生活是何等的艱辛，哎……”</p>

說到此處，朱厚照不禁歎了口氣。</p>

西山的生活，足以讓朱厚照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都有所感觸。</p>

他道：“他們都是皇帝的子民，可現在，父皇不在，那麼，他們就是本宮的子民了，繼藩，你算算，若是要遷徙出人口，需要多少銀兩？”</p>

方繼藩道：“無以數計。”</p>

這是實話。</p>

遷徙這東西，是不能開口子的。</p>

若是自然的遷徙，倒也罷了，而一旦在災年時，準其遷徙，那就是數十萬甚至上百萬人的衝擊，這是極恐怖的事。</p>

一旦不能妥當應付，這數十上百萬人便會滋生不滿和怨恨，進而發生變亂。</p>

且這麼多人遷出了，總要讓他們能夠養家糊口。</p>

單憑朝廷的賑濟，可是不成的。</p>

現在的京師人力雖然緊張，卻需有一個良性的進程，這突如其來的人口暴增，勢必也會產生衝擊。</p>

方繼藩一直認為，當下人滿為患。</p>

就以河南布政使司為例，那裡的土地，該開墾的都開墾了，許多佃戶，隻能租種兩三畝地勉強維持生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