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想來是怕死的。</p>

這個世上，唯一讓他死的理由，想來也隻是為了中華崛起而死。</p>

可若是中華崛起，需要他好好的活著，那麼，他不介意苟且偷生。</p>

可在弘治皇帝麵前。</p>

弘治皇帝越是讓方繼藩不準靠近，方繼藩偏要靠近。</p>

我方繼藩不是嚇大的。</p>

他看著那殿中角落裡戰戰兢兢，滿懷著恐懼的宦官。</p>

他能理解他們。</p>

做太監已經很不容易了，需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更需要忍受內心的煎熬，要放得下低級的趣味，割舍掉人最原始的欲望。難道還不準人害怕嗎？</p>

方繼藩放肆的到了弘治皇帝麵前。</p>

抬頭，見蕭敬站在一旁，眼睛紅了。</p>

皇帝就是蕭敬的天。</p>

他和彆的宦官不同，他入宮時起，進了內書房讀書，接著，就送去了弘治皇帝那裡。</p>

那時候的他，還很年輕。</p>

宮裡的老祖宗們手指著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對他說：“你往後，就伺候著太子殿下，日夜相伴，不得離開寸步，太子樂，你便樂，太子憂，你便憂。太子若是高興，你便跟著享福，可若是太子有什麼閃失，你便去死。”</p>

蕭敬記著這句話。</p>

他無法遺忘。</p>

哪怕是他已從天真爛漫的小宦官，漸漸的，變成了一個滿是城府的老太監，開始懂得搞陰謀，懂得算計，懂得計較利益的得失，懂得了皮笑肉不笑，通曉了這世上所有肮臟的事和肮臟的人心。</p>

可他還記得這句話。</p>

他是皇帝的影子。</p>

方繼藩看了他一眼：“走開，彆擋著光。”</p>

蕭敬抬著淚眼。</p>

很幽怨的看方繼藩一眼。</p>

他始終無法明白的是。</p>

自己在宮裡，浸淫多年，從一張白紙，成了一個足智多謀、深諳人心的老狐狸，可為啥……偏偏這個從前南和伯府的傻兒子，成日咋咋呼呼，囂張跋扈，沒心沒肺，可自己就混的不如他呢。</p>

他乖乖後退兩步，不忘對弘治皇帝道：“陛下，茶涼了，您喝兩口，潤潤肺。”</p>

既然是癆病，那麼就是肺癆，多喝茶，潤肺總沒有錯，這已是蕭敬唯一知曉的一點所謂的‘醫理’了。</p>

弘治皇帝想不到方繼藩擅作主張，他便唏噓，責怪道：“繼藩，你越來越不聽朕的話了。”</p>

“陛下，來，伸舌頭。”方繼藩低著頭，臉幾乎要湊到弘治皇帝的麵前了。</p>

弘治皇帝惱怒道：“繼藩，你要氣死朕，真以為，朕拿你沒有辦法嗎？”</p>

方繼藩很認真的道：“張嘴呀，快張嘴，不張嘴……怎麼看病。”</p>

弘治皇帝鼓著眼睛看方繼藩，卻又不忍責罰他。</p>

沉默了片刻，弘治皇帝張嘴，伸出舌頭。</p>

方繼藩道：“啊……”</p>

弘治皇帝保持著伸舌頭的動作：“啊……”</p>

方繼藩呼出一口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