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道：“待會兒讓女醫院給你看看，切切不可因是小傷，而疏忽怠慢。”</p>
方繼藩道：“陛下洪恩浩蕩，兒臣……”</p>
弘治皇帝壓壓手：“你受了傷，就省一點氣力。”</p>
“噢。”方繼藩很乾脆的點頭。</p>
弘治皇帝站直了，背著手，接著道：“來人，取錦墩來。”</p>
宦官聽罷，連忙搬了一個錦墩來，本是要放到方繼藩身邊。</p>
弘治皇帝卻是指了指陳忠：“給他賜坐。”</p>
宦官一愣，搬著錦墩的手，差點失力。</p>
白官們頓時嘩然。</p>
到底怎麼回事？</p>
那江言的臉色，更是慘然，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p>
幕。</p>
錦墩放下。</p>
眾人更是意外萬分，弘治皇帝竟是親自將陳忠攙扶起來，引他坐下。</p>
陳忠局促不安。</p>
弘治皇帝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又道：“再取一個錦墩來。”</p>
錦墩搬來，當著所有人的麵，弘治皇帝坐在了陳忠的對麵。</p>
弘治皇帝凝視著陳忠。</p>
這個舉動，讓陳忠心裡打消了一丁點疑慮。</p>
隻是，看著冕服正冠的弘治皇帝，他還是有些心怯，不敢抬頭去看弘治皇帝的眼睛。</p>
此後，便聽弘治皇帝道：“說說吧，他們為何要拿你。”</p>
陳忠不安的看看左右。</p>
抿了抿乾癟的嘴唇，渾濁的眼裡，恐懼漸漸的消散，陳忠才小心翼翼的道：“原本銀子已經退了，可官府突然又下文，說是……說是要將銀子重新收繳回去，陛下啊……這是小人的棺材本哪，聽到了消息之後，大街小巷和左鄰右舍，但凡是當初退了錢的人，都急瘋了。小人……小人……心裡有貪念……實在舍不得退錢，這銀子若是退了，怕是再也要不回來了，於是和所有人一樣，都假裝不知此事。”</p>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他很清楚那九兩銀子對於陳忠而言，意味著什麼。</p>
陳忠又道：“接著官府就來了人，說是奉了欽命，也就是皇帝陛下您的命令，當時我一聽是陛下您的命令，詫異得不得了，便對他們說，皇上……前些日子，我還見過呢，陛下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這……這一定是弄錯了。”</p>
聽到說這是皇帝命令的時候，弘治皇帝的眼裡，掠過了一道殺機。</p>
他耐著性子，而後道：“緊接其後呢？”</p>
“緊接著，他們便說小民……小民妖言惑眾，說是擅言宮闈中事，說我假傳皇帝的諭旨，說是要拿小人殺雞儆猴，將我抓了去，日夜的拷打，陛下……陛下……”陳忠失聲痛哭，後頭的話，他已說不下去了，嘴皮子顫抖著，老淚縱橫。</p>
呼……</p>
弘治皇帝出了一口氣。</p>
他點頭：“好了，朕信你，你說的這些，朕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繼藩啊……”</p>
方繼藩啊了一聲：“兒臣在。”</p>
弘治皇帝從錦墩上站起來：“你還記得朕當初說的話吧。”</p>
“記得。”方繼藩正色道：“陛下曾經說過，陳忠是咱們大明的大功臣，可惜晚景淒涼，陛下三個月之後還要去探望他，若是他過的不好，就砍了兒臣的腦袋。”</p>
弘治皇帝笑了，隻是這笑容，卻帶著森然的味道：“朕的確是說過這樣的話。”</p>
“所以，兒臣聽說陳忠下了大獄，就想起了陛下的囑咐，心裡想說，陳忠被人欺淩到這個地步，若是有什麼閃失，兒臣不是要砍了頭嗎？反正橫豎都要死了，索性就打死江言這狗東西了吧。”</p>
弘治皇帝點頭：“有道理，換了是朕，朕也這樣做，可聽說你還調兵去了。”</p>
“不是兵。”方繼藩道：“陛下可以查，統統都是兒臣的學生，都是讀書人，武器帶了倒是真的，可是依祖宗之法，生員是可以佩戴武器的，雖然現在不時興了。”</p>
弘治皇帝道：“嗯，此法，確實早已有之。那麼……聽說你還口稱，你就是王法？”</p>
方繼藩道：“那時候，兒臣怒極攻心，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兒臣不記得說過那句話了，就算說過，可能也是腦疾犯了的緣故。”</p>
“你既有腦疾，就要好好的顧著自己的身體啊，不要動不動就怒極攻心。”弘治皇帝語帶關切的道。</p>
方繼藩一臉認真的點頭道：“是，兒臣以後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態，哪怕是天塌下來，也要始終微笑以對。”</p>
眾臣聽的一愣一愣的。</p>
臥槽……這樣也行嗎？</p>
那江言聽到此處，心已沉到了穀底，就……就這麼算了？</p>
他有點發懵，而後放聲大哭：“陛下……陛下啊……方繼藩他這是謀反……這是謀……”</p>
說到了這個謀字。</p>
弘治皇帝臉色一變。</p>
他目光落在了朱厚照手上的扳手上，而後上前搶了過來。</p>
朱厚照嚇得麵如土色，轉眼見扳手就落在父皇的手裡，他嚇得立即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頭，口裡念念有詞：“不敢了……不敢……”</p>
扳手沒有落在朱厚照的頭上。</p>
卻是哐當一聲……</p>
直擊江言的腦門。</p>
咚……</p>
江言身子一頓，腦門上的劇烈疼痛，瞬間彌漫全身，他身子像觸電一般，打了個激靈。</p>
那腦門處，瞬間開始淤青，起了血泡。</p>
他已麻木的眼睛，卻見弘治皇帝竟然是麵帶猙獰，他從未想過，一向和善的皇帝，竟也有這樣的一麵。</p>
弘治皇帝厲聲咆哮起來：“朕還能容的下你嗎？朕如此善待爾這樣的人，竟不想爾竟是豺狼！”</p>
江言瞳孔收縮，不可置信的看著弘治皇帝，此刻，皇帝如雄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