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熟悉殺豬匠的手法了，殺之前，先給豬吃一頓好的，放放風，讓它娛樂一下，然後捆綁起來，一刀封喉，放血。</p>

這算不算是吃了頓好的？</p>

“哎呀呀……”他的心理話隻是一瞬間，方繼藩毫不猶豫的擺手：“陛下厚恩，兒臣豈敢承受……這逾越了禮法，兒臣豈敢穿戴冕服，哪怕是兒臣的父王，也不敢輕易穿戴，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兒臣萬萬不敢接受，兒臣慚愧，愧不敢當。”</p>

看著方繼藩飛快的擺手，誠惶誠恐之狀。</p>

弘治皇帝反是樂了，他爽朗大笑：“這便是你的長處，總算是學會了虛懷若穀，不將名利放在心上。可你若是拒絕，朕還非要賜不可……”</p>

他瞥了朱厚照一眼，又是意味深長道：“太子與你，情同手足，朕是教不了他啦，他卻肯聽你的教誨，朕便是要讓太子知曉，人哪，要謙虛一些才好。”</p>

說罷，弘治皇帝起身：“時候不早，朕也該回宮去了，在這裡，太子學到了東西，朕也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劉卿，李卿，走吧。”</p>

劉，李二人頷首點頭。</p>

不得不說，他們此時也算是心悅誠服的。</p>

方才太子所言的道理，看似粗淺，實則卻比簡單的帝王心術，還要高明一些。</p>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對外說的，對外，免不得還要說一些禮義廉恥之類冠冕堂皇的話。</p>

可高明的禦人之術，不正是如此嗎？</p>

二人隨著弘治皇帝亦步亦趨的出了公房。</p>

那陳彤卻是急了。</p>

陛下要走，咋不叫上自己。</p>

這啥意思？</p>

他一時也不知接下來該怎麼才好。</p>

陳彤的臉色又青又白，終歸鼓起勇氣，追上去：“陛下……”</p>

弘治皇帝駐足，回眸看了他一眼：“啊……何事？”</p>

陳彤臉上羞紅，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p>

弘治皇帝卻隻是冷漠的瞥他一眼：“卿家為何又一言不發了。”</p>

“臣……臣是否……也侍奉陛下擺駕回宮，是否……是否回戶部當值。”</p>

李東陽看著這陳彤。</p>

悲劇啊……</p>

他兼了戶部尚書，而這陳彤在戶部，一直為他所看重。</p>

本來這一次，想讓他在陛下麵前露露臉，誰曉得……</p>

他搖搖頭……</p>

弘治皇帝一臉值得玩味的看著陳彤，卻是道：“留在戶部……”</p>

陳彤小心翼翼的繼續看著弘治皇帝，一臉期盼之色。</p>

弘治皇帝卻道：“留在戶部又有什麼用呢？”</p>

陳彤：“……”</p>

弘治皇帝淡淡道：“若卿在戶部，朕的國庫，卿能省銀幾何？”</p>

“臣……臣……”陳彤頓時感到悲憤和屈辱。</p>

“卿不妨就留在這作坊裡吧，好好學一學，什麼是經濟之道，這於你有莫大的好處。”</p>

弘治皇帝輕飄飄的丟下這句話，已是走了。</p>

陳彤孤零零的跪在此，如遭雷擊。</p>

留在這裡……</p>

這算咋回事？</p>

自己可是戶部侍郎，位列廟堂啊。</p>

那麼……自己何時才能回戶部？</p>

若是陛下沒有想起來，且十之八九，陛下以後可能都不會記起自己這個人的。</p>

那麼……豈不是一輩子都在這作坊裡呆著？</p>

見弘治皇帝一走，他禁不住淚流滿麵，哭哭啼啼的道：“無妄之災，無妄之災啊。”</p>

說著，又要大哭。</p>

能到他這一步，原本以為再往前一步，更是前途似錦。</p>

哪裡曉得，跟陛下出來一趟，竟淪落到這個地步。</p>

慘哪。</p>

他淚如雨下，淚灑衣襟。</p>

方繼藩和朱厚照恭送了皇帝回來，見他在此哭喪。</p>

方繼藩惱了，對於這種人，他素來是最直接的，上前便是給他一個耳光。</p>

隻是他下手輕，手掌輕輕一拍，卻還是讓猝不及防的陳彤懵了：“你……你為何打人，如此有辱斯……”</p>

方繼藩齜牙咧嘴道：“狗東西，這作坊的規矩就是如此的，我想打誰就打誰，你在此哭什麼喪，吃我的飯，還敢壞我的財運不成，打不死你，還看什麼看，斟茶去。”</p>

陳彤瞪著方繼藩，眼裡要噴火，真是豈有此理，今日……今日……</p>

他老臉抽搐，憤怒溢在表麵。</p>

卻突然……這憤怒扭曲的臉，竟突然擠出了一絲笑容，聲音也瞬間溫和起來：“好好好，齊國公是真性情啊，下官佩服久矣，斟茶遞水之事，實不相瞞，隻怕下官做不來，齊國公不妨看在下官薄麵，賜下其他的差事，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