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6章 水到渠成(2 / 2)

不……這當然是不可能的。</p>

這兩地,同在南直隸,雖是相隔了數個州縣,可人心的變化,絕不會這樣的大。</p>

可是……為何卻是兩地迥異,天差地彆呢?</p>

可弘治皇帝想不明白。</p>

此時,他已顧不得老婦了,視線一轉,而是對蕭敬命令似的道:“去,一條條街坊的問,立即回報,朕在此等。”</p>

這個時候,蕭敬已是餓得前胸貼了後背了,又聽陛下讓自己一個個去問,心裡大聲叫苦,可是,他豈敢怠慢,隻能乖乖說了一聲是,飛也似的去了。</p>

這老婦後知後覺的終於覺得蹊蹺了,禁不住道:“您……您……不是……學館的吧。”</p>

弘治皇帝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又溫和起來,帶著淺笑道:“你不必害怕,老人家,繼藩,取幾兩銀子給她。”</p>

方繼藩心裡有點憋屈,怎麼聽著陛下好像故意支開了給陛下帶了銀子的蕭敬,然後打他的秋風。</p>

方繼藩雖是心裡吐槽,可自然也不敢猶豫,立馬從袖子裡掏了掏,一遝銀票被掏出來,認真看了看,全是百元的寶鈔,方繼藩抬頭看了弘治皇帝一眼,臉上有著為難。</p>

弘治皇帝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喉結滾動,這家夥……竟然這麼有錢,隨身都帶著一遝百兩銀子的寶鈔。</p>

方繼藩最後取了一張擱在桌上,慷慨的朝那婦人道:“這是我泰山賞你的,你再去端點茶水來。”</p>

老婦見了</p>

這銀票,已是嚇得臉都白了,既想推拒,又舍不得,短暫的猶豫,又恐方繼藩收回寶鈔的模樣,一把將寶鈔收入囊中:“是,是。老爺……老爺公候萬代。”</p>

方繼藩很想吐槽她,這位‘老爺’乃是天子,人家是皇帝萬代,稀罕你這公侯萬代。</p>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蕭敬才氣喘籲籲的回來,兩腿已是顫抖,一臉疲累的樣子,邊喘著氣道:“打探了,打探了,都打探了,這左鄰右舍,還有隔壁幾條街坊,入學者極多,幾乎家家戶戶有適齡的孩子,都入學了。”</p>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而後背著手踱步,突然看著王守仁道:“這……這就是希望嗎?希望!王卿家,你還記得當初你對朕說過的話,卿在烏拉爾時,要讓這些韃靼人臣服,便是給予他們希望,朕一直都在想,什麼是希望,何謂希望,可現在,仿佛在這裡看到了希望,可希望到底是什麼,朕還是不明白,卿家可否相告?”</p>

王守仁一直以來,都是沉默寡言,陛下到哪裡,他隻是跟隨,既不溜須拍馬,又似乎懶得和人打交道。彆人沉默,或許隻是單純的沒啥可說的,可他沉默,似乎腦子一直都在思索著什麼。</p>

此時聽了弘治皇帝的詢問,王守仁臉上表情依舊不便,從容的道:“希望不過是人能伸手觸及到的東西。從前大明的教化,隻重德行,不重技藝,人人都在學八股,這八股文,若是能有功名,則有用,若無功名,就無用,因而除了那些詩書傳家之人進學,其餘的百姓,從這八股製藝之中,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那麼他們為何要學呢?何況,學習,本就是花費銀子的,供養一個讀書人,是極不容易的事,世上的父母再愛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為了孩子去追求一個希望渺茫的功名,而供養他寒窗苦讀。尋常的百姓們,沒有希望,自然,對於識文斷字,對於讀書,沒有什麼盼頭。”</p>

“可在南通州,卻是另一番的景象,這裡的學館,學的不隻是仁義禮信,臣並非是說仁義禮信不重要,臣教授弟子,一直都對他們強調‘良知’二字,這良知,便與人的德行分不開關係。可單單教授這些,是不足以讓人肯入學的,入學,學的不該是八股,而當是技藝,詩詞、工物、農學、醫學,算學,孔聖人在的時候,就一直強調君子六藝,認為君子,當有一技傍身的本領,方才可以立足於天地,從前的君子六藝,乃是禮、樂、射、禦、書、數,可如今,世道不同了,自是不可食古不化。”</p>

頓了一下,王守仁接著道:“當學館裡所學的知識,可讓人有一技傍身,使這窮困的子弟可免於窮困,令他們有更好的出路。富貴的子弟,學了去,將來可借此而振興家業,光耀門楣,那麼……誠如陛下所言,這天下的父母,誰不愛自己的兒子啊,誰又甘心於自己的子弟,如自己一般的平庸,八股之學,他們學了無用,可真正有用的學問,能讓他們的子弟有著莫大的好處,他們豈會不趨之若鶩,便是砸鍋賣鐵,也定要將孩子供養出來。”</p>

“臣以為,這便是希望。曆朝曆代,都不曾給寒門希望,卻又希望,能夠教化他們,讓他們知道榮辱,卻殊不知,寒門的子弟們,是最精於算計,也曉得利弊的,讓他們砸鍋賣鐵,去學那無用之物,哪怕是陛下拿著一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也不肯學。可若是學了有用,能使自己的孩子,將來免於自己的困頓,他們便是沒了自己的性命,不必朝廷三令五申的催促,不必地方官的鼓勵,他們自然而然,會進入學堂。這教化,就如治水,無非就是因勢利導而已,想明白了這一節,自是水到渠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