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不知京師怎麼樣了，恩師必須儘快回京，否則，</p>

隻恐京中生變。”</p>

“是啊。”方繼藩這才正經起來，露出了擔憂的樣子：“為師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所以茶飯不思，否則怎麼會尋人去打葉子牌呢，實是因為心裡的憂愁無處宣泄。”</p>

王守仁頷首點頭：“他們刺殺恩師，可見，對恩師已是恨之入骨，這些人絕不簡單，隻怕現在京裡，已是炸開了鍋。”</p>

方繼藩想了想，懊惱的道：“為師彆的不擔心，怕就怕，西山受此噩耗，等為師回去，錢莊已經垮了，那是為師一輩子的心血，倘若垮了，為師以後就真的要靠你們幾個師兄弟了，為師花銷很大，也不知你們是否靠得住。”</p>

王守仁：“……”</p>

嗯，這是實話……</p>

自己的死，足以引發京師的動蕩。</p>

一切的價值，其實本質上源自於信心，人們願意花巨大的價錢，去買各色各樣的商品，就源於人們深信，這些東西具有價值。</p>

方繼藩說到此，幽幽的籲了口氣。</p>

“很快就要到天津衛了。”王守仁道：“恩師且先放寬心，到了天津衛，我們立即回京，或許……還可補救。”</p>

……</p>

船尾，趙多錢臉色蒼白，一副吃了黃蓮的表情，他……有些暈船。</p>

當然，暈船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他的宅子沒了。</p>

那一把火，燒的是宅子，可也是自己的銀子啊。</p>

那大火，令一個本是錙銖必較，成日樂嗬嗬，心裡滿是算計的商賈，頓時變得多愁善感起來。</p>

他倚著船舷，對人愛理不理。</p>

廬州知府王廣，也是一臉的頹唐，對於未來的命運，他覺得很憂心。</p>

自己好端端的，在廬州府教化有功，怎麼轉過身，就成了挖八股取士墳墓的掘墓人了呢？</p>

想到那一場大火，他依舊覺得後怕的，這一場大火，是針對齊國公去的，可當時，自己也住在那宅邸裡啊，那些人……不但是要取齊國公的性命，還要自己的性命。</p>

是不是代表，在世人眼裡，自己已是十惡不赦，成為了齊國公的鷹犬了？</p>

完了……一世清名，至此喪儘，不知將來，這些讀書人會如何編排自己，自此，自己隻怕徹底的斷絕了清流的圈子，成了孤魂野鬼。</p>

他甚至在想，後世的史筆，會如何形容自己呢？</p>

還有那些不忿的讀書人，又會如何編排自己？</p>

王廣和趙多錢不一樣，趙多錢要錢，王廣……要臉。</p>

……</p>

“天津衛到了！”</p>

有水手高呼道。</p>

輸紅了眼的水師武官們，脾氣不太好，卻還是高呼道：“立即向港口發訊號，讓他們派船接駁，預備入港！”</p>

“入港……入港……”</p>

“入港！”</p>

“我方繼藩……”方繼藩在此刻，扶著船舷，眼裡露出了光芒，口裡道：“我方繼藩回來了！”</p>

這區區十數日的海上顛簸，卻令方繼藩恍如隔世一般。</p>

方繼藩這才清楚，古人為何對鄉土如此的看重。</p>

家鄉的泥土裡，自己都能聞到銀子的味道啊。</p>

……</p>

天津衛上下，已忙碌開了。</p>

李舉人這些日子，都如過街老鼠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p>

原本作為一個舉人，在這天津衛裡，他出門仿佛自帶了光環，人們稱他為李老爺。</p>

可如今……</p>

“李相公，李相公……”</p>

李舉人聽到外頭有人拍門。</p>

門子匆匆來報。</p>

可……直接嚇得李舉人汗毛豎起，硬著頭皮到了門後，心撲通撲通的跳著，卻不知這次又要遭遇什麼事。</p>

外頭的人依舊拍門，大叫著：“李相公，港口那裡來了船，寧波水師的船，說是……齊國公……回來了，齊國公沒有死……”</p>

“什麼……”李舉人聽罷，頭皮頓時炸開。</p>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p>

其實他已不算是舉人了，因為朝廷已經廢除了舉人的功名。</p>

可無論如何……在短暫和窒息的沉默之後……</p>

李舉人突然淚如雨下，發出了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死，齊國公沒有死，真是老天有眼，天無絕人之路啊，齊國公……還活著，哈哈……”</p>

他開懷的狂笑，驚動了李家上下。</p>

李舉人卻是跑得比兔子還快，猛地拉開了門，朝身後的家人大叫道：“正午備一些酒菜，今兒是個好日子，老夫當浮一大白。我且先去港口看看，看看是真是假。”</p>

說著，懷著激動的心情，李舉人一溜煙的跑了。</p>

真的跑的比兔子還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