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聽罷，便知道再多勸說也是無益。</p>

陛下雖是皇帝，卻是個感情深厚之人，莫說是對彆人，何況這還是陛下的親女婿呢。</p>

蕭敬眼中依舊有著對弘治皇帝的擔憂之色，卻點頭道：“奴婢……這就去張羅，不知陛下是否輕車從簡？”</p>

弘治皇帝擺擺手：“大張旗鼓吧，現在是方家最難的時候，也是秀榮最難的時候，孤兒寡母，掌著這偌大的家業，不易……”</p>

一想到朱秀榮，弘治皇帝心裡又是紮心一般的刺痛。</p>

他起身，看著這大殿的玻璃窗外，那祥和的天色。</p>

弘治皇帝負手佇立道：“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她是婦人，可現在卻要肩負起一家之主的職責，這是她的意思，朕看著心疼，可不能阻止，你知道為何嗎？”</p>

蕭敬弓著身，默不作聲，他很明白，弘治皇帝現在隻是需要一個聽眾，可以聽他訴說心裡悲痛的人。</p>

弘治皇帝在蕭敬跟前倒是沒有掩蓋情緒，此刻已瀟然淚下，口裡接著道：“秀榮自娘胎裡出來開始，便一直乖巧，處處聽朕和張皇後的話，待字閨中時，聽父母之命，出嫁了，便從了夫命，她這輩子都不曾吃過苦，可如今，她突然要撐起方家這個家業，依著她從前順從和唯唯諾諾的性子，定是下定了決心方才如此，朕……勸不住的。朕是她的父親，自是能幫襯著便幫襯一些。方家不能垮，方家若是垮了，秀榮也就垮了。”</p>

弘治皇帝低頭，揩拭著眼角的淚，而後眼裡透出了堅定之色：“朕要在四七這一日，自大明門而出，該有的儀仗都要有，要率群臣再去方家一趟，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不隻是秀榮不能垮，方家不能垮，倘使秀榮和方家垮了，這大明的社稷也就垮了。”</p>

隨即，他拂袖：“早做準備。”</p>

“奴婢遵旨。”</p>

……</p>

四七這一日。</p>

弘治皇帝自大明門出宮，百官早早在大明門外跪迎。</p>

此後，率著浩浩蕩蕩的車馬至西山。</p>

西山這裡，似乎一切，都一下子變了顏色，人人都穿戴著素縞，人人都是悲痛之色。</p>

聽說新津郡王依舊病重，思念著兒子成了疾，已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p>

如此……更令這西山上下之人，平添了愁容。</p>

哪怕隻是在西山安頓的一個小農戶，除了悲痛，也有對未來的恐懼。</p>

少爺沒了，老爺若是也有什麼閃失，方家也就真正的隻留下了孤兒寡母了。</p>

公主殿下固然清貴，可畢竟隻是女流之輩，這些日子，她東奔西走，聽說雖是力挽狂瀾，可也有許多消息傳來，西山錢莊的壞賬越來越多，股價雖是勉強的救了起來，卻也隻是維持著不跌而已，卻因為救市，花費了無數的金銀，許多人已經開始勸說大家夥兒早早的另謀出路，這西山錢莊一垮，整個西山……隻怕也就全完了。</p>

隻是……</p>

要走，豈有這般容易？習慣了在此，受方家人的庇護，他們早已將這裡當做了自己的家，他們雖非是這裡的主人，卻視自己是西山的一份子，上至這裡的老爺、少爺，還有書院的讀書人，還有附近的商戶，他們一個個耳熟能詳，乃至後山的飛球營士兵，他們也看著親切，這……是自己的家啊……</p>

西山上下，有數萬戶人，都是當初的流民，安頓於此，他們來自五湖四海，背井離鄉來此，現在……他們哪兒也不肯去了。</p>

在這裡，幾乎家家都穿戴著孝衣孝帽。</p>

一個叫虎子的，前幾日還和讀書人發生了衝突，竟將人打的頭破血流，被當場抓住了現行。</p>

像虎子這樣的少年郎，正是最年輕氣盛的時候，血氣方剛，以至被五城兵馬司‘請’了去，卻是飛球營的沈傲親自去將人從五城兵馬司撈了回來。</p>

這樣的事，有很多。</p>

尤其是一群少年人，簡直已到了瘋狂的地步，他們和自己的父輩相比，對西山有著更深刻的認同感，他們無論是出去在哪裡闖蕩，若是被人問起，他們總能驕傲的說自己是西山人，並且暗示對方，自己似乎總和齊國公有著某些不可描述的關係。</p>

齊國公的噩耗，是西山人無法接受的。</p>

因而，這家家戶戶都是披麻戴孝，每一個門戶前，都自覺地掛起了招魂蟠。</p>

弘治皇帝至西山之後，在百官的擁簇之下，趕到了靈堂。</p>

他帶著幾個重臣進去，每一次邁入這裡，弘治皇帝都有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p>

他總是難以接受這殘酷的現實，可這布置好的靈堂，卻無時無刻的都在提醒他，此時的他，遭遇了人生的悲劇，白發人送黑發人。</p>

朱厚照和朱載墨早早就來了。</p>

朱載墨穿著孝衣，和歐陽誌、唐寅一起在靈堂下守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