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文滿是痛心疾首。</p>

他此言一出，倒是讓這堂中瞬間沉默了下來。</p>

某種程度而言，劉輝文的話，是能讓他們產生共鳴的。</p>

站在這裡的人，當初哪一個不是自詡自己是聖人門下，哪一個所學的，不是那聖人的絕學呢？</p>

隻不過……絕大多數人，隻是將它當做敲門磚，也有人知曉變通，此時再聽，心裡雖有感觸，卻似乎隱隱也覺得劉輝文不對。</p>

而有的人，認同劉輝文之言，隻不過……劉輝文敢於說出來，他們卻將這些心思爛在肚子裡而已。</p>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程朱而始，儒家曆經了數百年，這強大的慣性，以及那等價值觀，豈是新學十數年的功夫，就可徹底其根基的。</p>

於是，堂中隻是沉默，許多人則不禁心裡唏噓。</p>

弘治皇帝卻是冷若寒霜，現在他聽到這些話，隻感到厭惡。</p>

弘治皇帝冷冷道：“這樣說來，當真是你謀刺方卿家？”</p>

劉輝文一番話之後，又拚命的咳嗽，而後才抬起臉來，肅容道：“是。”</p>

弘治皇帝此時，卻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王守仁。</p>

這個方繼藩的弟子，到底有什麼是他不會的啊。</p>

弘治皇帝隨即冷笑：“你可知罪？”</p>

“不知。”劉輝文毫不猶豫的回答，而後正色道：“老臣自幼學習經學，寒窗二十載，蒙諸先帝厚愛，得以入朝為官，又數十年宦海浮沉，不敢說有功，卻無過失。先帝駕崩時，曾下詔曰，陛下將繼大統，承祖宗之業，若陛下賢明，則眾臣輔之。若陛下昏暗，眾臣當諫之。陛下登基，此後廢除了諸多惡政，也罷黜了許多的佞臣，廟堂之下，無不歡欣鼓舞，於是老臣遵先帝之言，輔佐陛下，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可如今呢……如今陛下對這指鹿為馬，對這不分是非黑白的方繼藩言聽計從，陛下……老臣敢問，老臣這十數年來上奏的諫書，七十有六，這七十六份奏疏，陛下可曾看過？陛下看過之後，可有觸動？陛下若有觸動，又何以留中不發？”</p>

劉輝文說著，竟是大哭：“陛下啊，曆朝曆代，奸臣賊子，莫不如此。陛下如此包庇此賊，甚至還動了妄改祖法，廢除八股的念頭，這令天下的臣民，情何以堪？若太祖高皇帝在，陛下又有何麵目相見？”</p>

他說的義正言辭，冠冕堂皇。</p>

百官們紛紛垂頭，更加不發一言。</p>

弘治皇帝左右四顧，心裡想，這裡頭定有不少人認同劉輝文吧。</p>

弘治皇帝便道：“朕若見太祖高皇帝，無愧於心。祖宗之法，本意在於穩固社稷，今朕的江山，固若金湯，太祖高皇帝見之，必稱善。”</p>

劉輝文眼裡，頓時變得絕望，他咬牙，隨即道：“此想當然也。”</p>

弘治皇帝厲聲喝道：“大膽！爾所犯的，乃是十惡不赦之罪！”</p>

“若貫徹始終，便是大罪，那麼臣自是當誅，隻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臣今日不吐不快。”</p>

看似麵容和善的劉輝文，卻是比任何人都剛烈。</p>

方繼藩在旁，心裡想，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都敢做出這樣的事來了，隻怕早就做好了死無葬身之地的準備了。</p>

這個人，他不怕死。</p>

弘治皇帝冷笑道：“拿下！”</p>

一聲令下，如虎狼一般的禁衛便已衝了進來。</p>

劉輝文的眼裡，寫滿了絕望。</p>

他似乎心裡明白，自己所寄望的正軌，大明，再也不會步入了。</p>

他沒有反抗，任由禁衛們拿住自己，口裡發出大笑。</p>

……</p>

這堂中沉默了下來。</p>

弘治皇帝胸膛起伏，似乎還是怒不可遏，臉色異常鐵青。</p>

劉輝文認為他錯了，劉輝文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來提醒他。</p>

可是……弘治皇帝卻知道自己是對的。</p>

他越是深信如此，越是憤怒於劉輝文竟敢謀刺自己的女婿，更氣的是，劉輝文的居心。</p>

此人……隻怕就是希望這樣的結局吧。</p>

唯有如此，他方才可名留青史，成為萬世楷模。</p>

他將自己比作了殉道者，那麼……朕呢？</p>

他做了比乾，朕就是商紂王。</p>

這哪裡是什麼忠臣，口裡說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卻不過是為了一己虛名，而將自己君父推到了十惡不赦的地步。</p>

弘治皇帝心裡發寒，眼眸如刀，口裡淡淡道：“諸卿，劉輝文圖謀不軌，此大不赦之罪，當如何處置？”</p>

百官默然，許多人麵帶慚愧之色。</p>

在他們的價值觀中，似劉輝文方才的舉止，即便他的行為有什麼不對，卻也稱得上是忠臣義士了。</p>

此時若是落井下石，隻恐百年之後，為人所輕。</p>

人……都是要臉的。</p>

便連劉健，也是沉默不言。</p>

弘治皇帝的目光在百官的臉上掃過，抿了抿唇，似乎明白了百官的態度。</p>

站在一旁的蕭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