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誌沉默了片刻，起身行禮道：“陛下，臣也不知，不過恩師向來神鬼莫測，這其中，定有原因。”</p>

弘治皇帝倒是直接，道：“那便召方卿家來問一問。”</p>

“陛下……”張升適時的提醒道：“齊國公去永平府簽售去了。老臣的意思是……齊國公竟能將一部書暢銷百萬，甚至數百萬，為何……這正兒八經的聖人之學，卻做不到這一點呢，臣乃是禮部尚書，關係著教化之事，不得不察啊。”</p>

這言外之意是，方繼藩若是能將聖人之書也賣這麼多，那麼……這教化之事，不就事半功倍了嗎？</p>

可方繼藩卻偏偏賣這等稀奇古怪的書，真是糟蹋了他這賣書的本事啊。</p>

弘治皇帝嘴角抽了抽，這時才聽出來了，張升的話裡有些酸。</p>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道：“此書，朕反複看過了數遍，實在看不出其中有什麼不同，還是速速召方卿家回京吧，朕倒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緣故。”</p>

弘治皇帝說罷，朝一旁的宦官使了個眼色。</p>

宦官會意，匆忙去傳旨意了。</p>

眾臣在此時，不禁相互遞了眼色，有人疑惑，有人痛心疾首，畢竟……他們也由衷的覺得方繼藩的本事用錯了地方。</p>

謝遷此時道：“陛下……臣倒是聽說許多人在暗暗嘲笑這《明頌》，更是說齊國公不學無術，這一次算是露了馬腳。”</p>

弘治皇帝隻噢了一聲，沒有說什麼。</p>

當下遣散了眾臣，等那蕭敬回到身邊伺候時，弘治皇帝突然叫道：“蕭伴伴。”</p>

“奴婢在。”</p>

“那部明頌，現在有什麼消息？”</p>

蕭敬便笑容可掬道：“陛下，沒什麼消息，若是有消息，奴婢自會……”</p>

弘治皇帝眼眸一張，突然拍案：“住口！你想欺君嗎？”</p>

蕭敬嚇得腿都軟了，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的道：“奴婢萬死，奴婢是聽說過一些此書賣的火熱的消息，不隻如此……正因為此時火熱，所以引來了許多人的嘲笑，他們大多本就受了齊國公的氣，現在好不容易逮著了痛處，自是各種陰陽怪氣，哪怕是這廟堂上，這樣的人……為數還是不少的，甚至還有人說……說……原本還以為齊國公有幾分本事，可看了此書才知道，齊國公最擅長的，乃是養豬！”</p>

養豬……</p>

可這話……卻猛地讓弘治皇帝勃然大怒，怒得渾身猶如冒火，因為……他太清楚某些大臣了，他們若是要罵起人來，絕不會吐露半句臟字，可這罵人的話，卻是足以錐心。</p>

這養豬，不就是養朱嗎？</p>

此等一語雙關之言，最是惡毒。</p>

弘治皇帝身子一顫，居然出奇的沒有發怒，他凝視著蕭敬，沉聲問道：“說這些話的人，都是哪一些？”</p>

蕭敬這回自是老實回答：“這……這……有不少翰林官和禦史，平時他們不敢冒頭，可背地裡……不隻如此，聽說消息還傳去了南京，南京六部那裡的，就更加口無遮攔了。”</p>

弘治皇帝臉上看不到表情，卻突然眼角微微上揚，道：“這是人臣應該說的話嗎？不過說起來……這也是此次繼藩不爭氣，才會授人以柄啊！速速將他召回吧。還有……某一些人，你列一個名冊來吧，在京的，記錄下來，不在京的，一並召來京師，記住……快馬加鞭。”</p>

說不爭氣，倒是實話，因為方繼藩在那明頌裡，對於養豬，實在花費了太多的筆墨。</p>

可這一句話……是真的紮心了。</p>

蕭敬自是明白弘治皇帝此時的心情不好，戰戰兢兢的道：“陛下，奴婢之所以瞞著陛下，就是怕陛下您聽著生氣，陛下年歲大了，奴婢給陛下梳頭的時候，見陛下的頭發越來越稀疏，也越發的斑白，奴婢是擔心陛下啊……”</p>

弘治皇帝擺擺手，倒是臉色緩和了一些，道：“把蓋子捂著，不代表這些事沒有發生，朕什麼沒有見識過，廠衛那裡，好好辦自己的差吧。”</p>

蕭敬連忙叩首：“奴婢遵旨。”</p>

……</p>

方繼藩自永平府被召回來。</p>

說實話，他在永平府裡簽售，倒是覺得挺快樂的，看著彆人崇敬的目光，極容易讓人生出老子就是聖人的感覺。</p>

陛下突然相召，方繼藩當然知道……陛下是為了什麼。</p>

他不敢怠慢，進了京，先讓人去通政司應了卯，不多時，就有宦官來宣讀旨意，命方繼藩先歇息一日，次日入宮廷議。</p>

方繼藩聽說是廷議，倒是心裡嘀咕開了。</p>

於是次日清早起來，匆匆至大明宮，弘治皇帝於奉天殿升座，群臣俱在，便連太子也來了。</p>

今日這場麵，格外的隆重。</p>

竟連南京那兒，居然也快馬加鞭的召來了一些大臣。</p>

這些南京來的六部官員不知發生了何事，不過想來，陛下突然召喚，定是有大事，心裡竟是懷著期待。</p>

哪一個南京的六部官員不想進京師哪，說不定自己的時運來了。</p>

他們因為用的是急遞鋪的快馬，沿途又是官道，因而有的人，甚至比方繼藩所處的永平府趕來的還快。</p>

方繼藩站在人群之中，卻見弘治皇帝左右掃視了一眼，道：“諸卿……今日就不必有太多的虛禮了，朕這幾日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話，當著諸臣的麵，倒是有感而發，有幾句話想要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