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那漢子輕聲哼唱，卻是一曲江城子。“好詞。”瘋子讚了一句，“這是你填的？”“不是啦，我才多大年紀啊，算什老夫？是我三爺爺填的，我小時候總是聽他吟唱，所以就記得熟了。”那漢子一笑，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跟他黝黑的麵色和滿臉胡子也十分的不搭。“哦，你三爺爺做過雲中太守呀，卻不知道他高姓大名？”瘋子問道。“都是過去好久的事情了，還提他乾什呢？”那漢子道，“再說我三爺爺做的是大漢前朝的官兒，現在都是大周的天下了。”“哦。”瘋子便也不問了。聽詞中的意思，這漢子的三爺爺也是個不得誌的，要不然怎會說什‘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的話？“大哥我瞧你好像不大愛說話呢？”那漢子道。“嗯。”瘋子覺得自己今天話已經夠多了。“我叫倪嚐，你叫什名字啊？”那漢子道。“他們都叫我瘋子。”瘋子不願提及自己的姓名。“瘋子？”那漢子愕然，“這是什名字啊？我瞧你也不瘋啊。”“我不瘋，但他們都覺得我瘋。”瘋子道。“那大概是因為你的言行舉止，為人處事，都不合時宜的緣故吧？”那個叫倪嚐的漢子隨口道。“啊？”瘋子聽到這話，心中驀然一陣感動，轉頭居高臨下看向漢子的眼神，就多少有點奇怪。“怎我說錯了話了嗎？”倪嚐嚇了一跳。“沒有。”瘋子搖搖頭。“那就好了，我還道你生氣了呢。”倪嚐笑道，“其實我三爺爺也是個不合時宜的人……這可不是我說的呀，是他自己的說的，不過大家是都覺得他很怪，可是我就覺得他很好，他對我也最好。”“嗯。”瘋子忽然很想見見這位三爺爺。“唉……”倪嚐卻又悠悠的歎了口氣。“怎？”瘋子很少這主動問話的。“我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殺伐太重，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也很多，所以就想要建一座佛塔來超度那些亡靈，也好給自己恕罪。”倪嚐道，“隻是建佛塔要花很多錢，我家又很窮，都沒有銀子，我這次出來，就是幫他籌銀子的。”說著眼光有意無意的飄向瘋子的包裹。“哦，那你籌集到了沒有？”瘋子問道。“嘎！建一座佛塔要好多銀子呢，哪那容易就能籌集到？”倪嚐一伸舌頭，“就算是搶都不容易。”可見是嚐試過的。“我這有點銀子，都給你吧。”瘋子說著解下肩頭包裹，遞給倪嚐。“啊？你要將這些銀子都給我？”倪嚐大吃了一驚。“不是銀子。”瘋子道，“都是金子。”“呀！”倪嚐接過包裹打開，卻見麵果然是十幾個足有五十兩重的金元寶，“原來你這有錢。”“嗯。”瘋子也覺得自己挺有錢的。他在兵工廠一年的俸祿加上各種補助足有幾千兩，在大學堂兼任教授的薪水也很高，乾了這幾年，都有一萬多兩銀子了。他有吃有住平時又隻是忙於工作，根本沒有花錢的地方，領來的薪水他全都隨手放在一個皮箱麵。這次出門陳繼勝問他有沒有盤纏，他才想著打開看看，一看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富有……他令的薪水都是燕雲紙幣，雖然燕雲紙幣在大周也能流通，但畢竟不是合法貨幣，用起來也不方便，所以許文州都幫他換成了金子。陳繼勝說窮家富路，出門要多帶些錢，他就可著包裹裝了五百多兩金子……也沒想過這多金子他能不能花的完？他對金銀沒有什概念，在他看來，五百兩金子跟五個銅錢好像也沒啥區別，所以隨手全都送給這位萍水相逢的漢子，也不覺得自己多慷慨，自然更不會心疼了。所以說到底，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瘋魔的。或者就像這漢子說的，不合時宜。“我瞧你像是老實人。”倪嚐卻將包裹重新包好，遞還瘋子，“就不要你的金子啦。”“為什？”瘋子奇怪，“你不是要籌銀子幫你三爺爺建塔嗎？”“是啊，但我跟你素不相識的，怎能隨隨便便的就要你的金子？”倪嚐道。“沒什的，我願意給你。”瘋子道。“你還是留著給你媳婦吧。”倪嚐笑道，“還有像你這老實的人，以後儘量少出門。”“我沒有媳婦。”瘋子搖頭。“那就留著娶媳婦。”倪嚐道，“你有這多錢，一定能娶一個很漂亮的媳婦兒……不過真是奇怪呀，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還沒有娶親呢？”“二十八。”瘋子道。“啊？你才二十八歲呀，我瞧你都像是四十歲的人了呢。”倪嚐笑道。“他們也這說。”瘋子道，“那你娶親了嗎？”“沒有，我還小呢。”倪嚐道，“今年才十九。”瘋子瞧著他笑而不語。“你笑什笑？就許你長的老成，不許人家不少興？我這就是留了胡子顯老，若是都刮掉了的話，那也年輕俊俏著呢。”倪嚐說著自己都樂了。“我也覺得你很俊。”瘋子道。“你說什呢你！”倪嚐聞言卻惱了，掄起鞭子在瘋子身上輕輕打了一下。“我說你長的俊俏呀。”瘋子心說這雖然是客氣話，但應該也沒錯的話？“我不管你是不是瘋子，可不要跟我說這種瘋話哦！”倪嚐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頓了頓又笑道，“人家可也不喜歡那個調調！”“什調調？”瘋子根本聽不懂。“斷袖分桃，龍陽之癖！”倪嚐道。“哦……我也不喜歡。”瘋子這才聽明白，臉色還微微泛紅。“那你乾嘛說我俊呀？”倪嚐道。“是你自己剛才說的呀。”瘋子道。“我可以這說，你就不能啦，但你不是故意的對吧？”倪嚐卻又替他解釋，“瞧你傻傻的也不會說話，我若是個小娘們兒你說我俊俏也就罷了，但我一個大老爺們兒你這說就也怪怪的。”“哦……”瘋子覺得有道理，總之都是自己不會說話。看來還需要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