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夢庚不敢隱瞞,一五一十都說了。
左良玉終於笑了起來。
“恩,不錯,有幾分樣子了。”
可其他人卻聽的呆了。
尤其是劉宗周,忍不住開口問道:“便隻打了一回?吾觀賢侄之勇武,隻怕過五關、斬六將也不在話下也。”
張宗孟也湊趣道:“吾觀書中有雲,武將酣戰,均是武藝了得。各種絕招層出不窮,什麽拖刀計、鐙裏藏身、回馬槍什麽的,賢侄可曾使將出來?”
這就是大明的文人。
在他們的眼裏,覺著打仗多瀟灑呢。
估摸著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才對味吧。
左夢庚無奈苦笑,細心解釋。
“叔父有所不知,戰場上生死就在一瞬間,容不得太多花頭。人挨著人,人擠著人,根本沒有什麽騰挪空間。叔父請想,倘若手持長槍玩什麽回馬槍。兩騎全速對衝時,隻怕這長槍還沒轉回來呢,對手早已衝的遠了。再有,前前後後都是人,長槍這麽一轉,隻怕敵人沒殺到幾個,本方袍澤卻遭了秧。”
他隻是隨手一比劃,大家立刻明白怎麽回事了。
恍然大悟的同時,不免哄堂大笑,這才知曉將戰場想的差了。
張宗孟老臉通紅,感慨連連。
“這便是紙上得來終覺淺,如不是賢侄這沙場中人細細說來,咱們都被那湖海散人騙了啊。”
湖海散人便是羅貫中,明末之時,《三國演義》的影響力已然不小。
一頓酒宴,名為劉宗周、侯恂接風,卻讓左夢庚大出風頭。
是夜,侯恂和劉宗周全都住進了左府。
由此可見,左良玉在大佬的眼裏絕對地位不低。
隻他自覺是武將,見到文臣不免伏低做小。
可就憑他仗義保全周朝瑞香火一事,東林上下就不免承他的情。
侯恂和劉宗周住進了左府別院,因為劉宗周的老仆路上感染了風寒,左良玉特意讓左夢庚貼身伺候。
繁華褪去,靜室茗香,侯恂和劉宗周的神色卻沒有了白日的暢快。
“此番回京,隻怕未必儘如所願。念台公,還要多做準備才是。”
劉宗周做學問是一把好手,對政治就有些遲鈍,聞言道:“若穀可是聽到了什麽消息?”
侯恂臉上浮現怒色。
“金筷相國,成何體統!”
經他細細一說,劉宗周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崇禎登基後,一邊清理閹黨,一邊也要組建自己的行政班底。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內閣閣臣。
閣臣如何選拔,大明早有慣例。各部重臣推舉,崇禎隻需圈定獲得支持率最高的幾個就行。
崇禎不,玩了個花的。
抽簽。
因為大臣們推舉了十個人,於是他將這十個人的名字寫在簽上,然後放到金瓶裏,通過抽簽的方式決定誰進入內閣。
看似公平,可事關國政的閣臣選舉居然這般胡來,哪裏還有威信可言?
不得不說,崇禎朝閣老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此事便是伊始。
劉宗周秉性剛直,大怒不已。
“豈有此理?國政維艱,正該儘心用事之時。堂堂閣輔,如此草率對待,焉能統帥臣僚、輔佐君王?”
侯恂喟然長歎。
“便是如此。劉青嶽(劉鴻訓)初入內閣,抱負未展,便屢遭彈劾,朝政為之拖遝,此不祥之兆也。”
劉宗周憂心忡忡。
“錢稚文(錢龍錫)不管嗎?”
侯恂更氣。
“他管?他正愁怎麽麵對韓象雲(韓爌)呢。”
劉宗周唉聲歎氣,儀態蕭索。
“何至於此,大家均為東林同道,韓象雲更是前輩先賢,為何就不能和衷共濟呢?”
侯恂臉色譏諷。
“韓象雲和錢稚文說到底都是老成持重之輩,吾倒是不擔心。可眼下錢牧齋(錢謙益)又將還朝,他和周挹齋(周延儒)隻怕爭端又起,才是為難。”
劉宗周難得失態,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
“哎,想我東林,不過數年之前,尚同心戮力,共抗閹賊。何以時過境遷,竟相煎何急啊!”
侯恂也跟著唉聲歎氣,兩位全然沒有奉詔還朝、大權在握的快意。
對於這些,左夢庚反而看的清楚,冷不丁來了一句。
“還能如何,誠苟患難易,苟富貴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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