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達米埃塔。</P>
森穆特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達米埃塔的街道上。</P>
一路走來，每個人在看到他時，都會低下頭，腳步匆匆地躲開，沒人當著他的麵說一句話，但卻仿佛每個人都在嘲笑著他的無能。</P>
值守在城主大廳的衛兵們，神情複雜地從他手中接過韁繩：“將軍，總督還有老爺們已經在裡麵等您了。”</P>
“我知道了。”</P>
森穆特看了一眼那裝飾著彩繪的窗欞，緩步走進了大理石堆砌的華美殿堂內。</P>
果不其然，一進門，便迎來了他早有預料的質詢聲。</P>
“森穆特，你葬送了達米埃塔最後的菁華力量，現如今，達米埃塔城裡僅剩下一萬餘守軍，又該如何抵擋數目眾多，裝備精良的法蘭克人呢？”</P>
說話的，是伊本總督的近臣，一個來自伊比利亞的猶太人，人們叫他邁蒙尼德。</P>
自從穆瓦希德王朝推翻前朝，在伊比利亞建立起新的統治之後，一改以往開明的宗教政策，要求所有猶太人必須改信拜火教，這導致大量猶太人出逃。</P>
邁蒙尼德就是其中一員，憑借高超的醫術以及在藝術層麵的造詣，他很快就得到了伊本總督的信任，成為了心腹近臣。</P>
緊跟著，又有人道：“森穆特指揮失當，罪無可恕，應當判處腰斬之刑。”</P>
一個個指責的聲音，充塞在殿內。</P>
森穆特心中的怒火騰得燃起：“夠了，那可是擊敗了薩拉丁王的十字軍王公，洛薩所親自率領的軍隊！”</P>
“連薩拉丁王的親軍精銳都敗了，換做是你們，誰又敢保證一定能勝？”</P>
有人冷笑：“森穆特，我的確不敢保證能勝，但絕不會大言不慚地勸說總督大人選擇出兵夜襲十字軍，以致於我們現在就算是守城，軍力也捉襟見肘。”</P>
“總督大人，我認為，必須要對森穆特進行懲處！”</P>
“腰斬！”</P>
“斬首！”</P>
群情激憤，仿佛處決了森穆特，就能宣泄他們心中的恐懼了一般。</P>
伊本總督愁眉不展。</P>
森穆特是他親軍統領，馬穆魯克出身的科普特人，是他的絕對心腹。</P>
但作為這場敗仗的指揮官，承擔戰敗的罪責也是理所應當的事。</P>
可眼下這種關鍵時刻，再殺己方一員大將，他都不知道該委派何人防守達米埃塔了——他心中雖然埋怨森穆特無能，但也知曉森穆特已是他麾下最善戰的將軍了。</P>
“夜襲敵營，並非錯招。”</P>
猶太近臣邁蒙德尼出人意料地說了句公道話：“此前，誰也想不到十字軍僅憑五千人，就能擊敗我們三萬大軍，這不是森穆特將軍的錯。”</P>
“那是誰的錯？總督大人的嗎？”</P>
又是好一陣爭執。</P>
整個大殿亂糟糟的像是菜市場。</P>
伊本總督忍無可忍，怒吼道：“夠了，難道像一群穿裙子的女人一樣喋喋不休就能罵退法蘭克人了嗎？我想知道的是，達米埃塔城到底還能否守住，又該怎麼守！”</P>
猶太人近臣邁蒙德尼再度開口道：“總督大人，事已至此，我不妨試著跟法蘭克人議和。”</P>
“跟異教徒議和？”</P>
伊本總督皺起眉，不得不說，他有些心動了。</P>
作為昨夜那場夜襲戰的親眼目睹者，他也被法蘭克人恐怖的戰鬥力嚇到了，非不得已，他實在不想跟這種對手對戰。</P>
隻是，在這種節骨眼兒上，跟法蘭克人媾和...</P>
換做以往，的確有不少薩拉森統治者跟十字軍王公結盟，以對抗其餘薩拉森領主的先例，比如大馬士革的拜火教領主烏努爾，就曾跟耶路撒冷王國結盟，以對抗咄咄逼人的讚吉王朝。</P>
但烏努爾是個獨立的君主，他卻隻是薩拉丁冊封的一方總督。</P>
一旦他這樣做了，薩拉丁，或者阿迪勒，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褫奪他的領地，他很確定，始終按兵不動的阿迪勒，如果得知此事，一定會這樣做。</P>
邁蒙尼德又趕忙道：“總督大人，我們無需真的跟異教徒議和，隻要說服他們去對付您的政敵，蓋勒尤卜行省總督，或是曼努菲亞行省總督。”</P>
殿內沉默了一會兒，薩拉森貴族們紛紛急切地開口道：“這是個好主意！”</P>
“但我們拿什麼說服他們？”</P>
“誰又能說服那些野蠻殘暴的法蘭克人轉道去對付其他人？”</P>
邁蒙尼德看著伊本總督明顯意動的神情，自薦道：“我跟法蘭克人打過交道，他們不是一群隻知道廝殺，貪婪粗鄙，無可救藥的魔鬼，許多精妙絕倫的詩歌都是出自法蘭克騎士之手。”</P>
伊本皺眉道：“你在讚美異教徒？”</P>
“不，我隻是想說明一點，法蘭克人也是可以打交道的。”</P>
邁蒙德尼湊到近前，壓低了聲音，詢問道：“總督大人，拜火教的統治者裡，也有讚吉這種動輒砍人手臂，將活人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暴君，法蘭克人中也有如鮑德溫國王這樣仁慈賢明的君主...”</P>
伊本總督麵露愕然之色，他匆忙道：“可薩拉丁王也是賢明之君，你要我背叛他，去投靠法蘭克人？”</P>
邁蒙德尼沉默了下，他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看伊本總督的反應，顯然是無法忍受這樣做的下場，於是換了個折衷的說法：“不，當然不是，我們隻是要跟法蘭克人談判。無論是錢財，糧秣，甚至是製造攻城器的匠師，我們都儘可提供給他們，隻要開出足夠的條件，法蘭克人也未必不會動心。”</P>